信仰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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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咳嗽的狼讨论 | 贡献2020年2月17日 (一) 12:21的版本 (移动自主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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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信仰之战

为了让神格们喜欢上写作,YoKo和空想神格安莉埃诺推出了写作网站——“咏世界创造”。但是这个网站设立的真正目的却是聚集信仰之力,而信仰之力或许可以改变神格们自己,接下来巴比伦学园又会迎来什么样的局面……

参赛者作品

《荒岛玩笑》作者:海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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励志,荒诞,求生

简介

生活的玩笑总是一环接着一环,还开得非常大,不可理喻!遇难被冲上孤岛什么的都只能算是没有味道的前菜。那什么才是正菜?这可真是个有意思的问题。比如说,正当我成为孤岛的唯一王者想要庆贺时,却发现自己得救了。哦,你说的对,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的事~

正文

第一章

但是一个愿望你说出了口,你就会觉得,总有一天自己能做完的,但是大多数时候都是事与愿违。

那,按照事实推测,你似乎没有成功。我说。

我成功了,少女低下头,她声音有如蚊呐,在最后我成功了,我靠自己从孤岛离开。

好吧,我说,但你真的没尝试过吗?

我尝试了所有我想得出的办法,少女显得有些愤愤不平,我砍伐树木,或者用吃剩下的椰子的壳子,用了差不多一个月的功夫才完成那么个小筏子,但是那个小筏子在飘出两百米远的时候就散架了,没人知道为什么。

那是个少不经事的筏子,她说,可能我们应该从二十米开始练习,逐渐到两百米,到四百米,最后跨越整个大洋,可能应该是这样的,那筏子太年轻,而我对它的期望太过高远、要求太过严苛,犯了那些第一次当父母的人犯了的错误。

我没有气馁,她说,我试了很多次,没有成功,如果我记录我的失败,那么我可以用“失败了”三个字填满一页A4纸,两面。

唯一能确认的是我制造筏子的技巧也许在不断提高,我决定靠自己离开这个岛。

有一次,她说,有一次一艘游轮经过那座孤岛。她想了想,继续说,或者是孤岛靠近了那个游轮的航线,那虽然是个遥远的剪影,也有获救的可能,可是我并没有,生烟,或者什么其他手段,向那艘船求救,我要凭借自己走出这座岛。

当时我对海洋、对孤岛、对那艘游艇,或者对这个世界是这么说的,我说,就算那艘游轮经过这,安稳回到陆地上,让我得以吃到任何我想吃的精加工食物,我海拉也不会坐上那艘游轮。

她说,露出了胜利者般的微笑,我就是这样坚持自己的人,而那艘游轮也并没有靠近。

听她的话我想到了一件事。

我说,游轮经过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说,大概半个月前。

那幸好你没有坐上那艘游轮,我说,半个月前这座港口唯一出海的货轮,很有可能就是经过孤岛的那艘在海上遭遇了两周前那场有史以来最大的风暴,上面的船员和集装箱一个都没回来。运输公司的主人确定了位置,但没人知道还需不需要打捞上面的货物。

少女沉默了一下,然后说,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我说,大概是。

少女叹了口气,继续说,总之,一段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我尝试了很多次,或者说很多种失败的方式,直到备受打击,确认自己没有造出能够顺利航行于海面的器具的才能。

那时我说,她又喝了一口起泡酒,完了,我要困在这岛上一辈子,我这辈子都再也喝不到气泡酒了。

事情似乎就是在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起了变化,这很奇怪。

风开始变大,远方飘来了暗色的积云,过了一小会儿,就下起了雨。那个时候我躲在椰子树下面,但是却没受到任何遮挡,因为椰子树的树叶全都被我扒下来作为船帆的材料,我在一群光秃秃的椰子树周围,只能坐倒在那里,雨水倾盆而下,带着点战争时代子弹的分量。

你必须闭上眼,那些雨水只用一滴就能穿过你脆弱的角膜和眼珠,滴到你大脑神经的深处,那样你才能记住痛。

在雨之后到来的就是风,我从没感受过那么大的风,我不得不抓紧一些高大树木暴露在外的树根,才没有被风吹出去。暴雨掀起海浪,我想起《暴风雨》里被放逐到了孤岛的王,或者厄尔巴岛上的拿破仑,他们再困难也不会经历像我这样的处境。

在有史以来最大的暴风里,我只能抱着光秃秃的椰树的树根。

岛屿也在风和雨之中颤抖,我怀疑是地震了,但是我没有证据,不过很清晰地听到什么轰然作响,在这种风和这种雨里,任何东西从远处被吹来拍到你脸上都是有可能的事。

这就是为什么我昏迷的时候身上挂满了三点式泳衣和袜子的原因。

我感到岛在摇晃。

这不是一座很大的岛,显而易见,并不在地球母亲原本的安排上,而是某种意外的产物。现在的推测有很多,有专家,说那是火山喷发形成的海岛,但是和海底火山的关联度并不紧密,大部分这样的小岛都会在五个月内重新沉入海底,而这个岛没有。

在我看来那不是一座岛,而是一艘船。

是一个终于看不惯我蹩脚造船计划决定出来言传身教一下的老匹夫。

我感觉我从岛的西边被摇晃到了东边,这很奇怪,开始下雨的时候我还在沙滩上,等我站起身的时候我发现我在另外一边的悬崖,但是我不记得我有自主移动过。

就好像有人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把你移到了别处,反正你也没在注意。

风暴里,在摇晃时,我摔得七荤八素,甚至最后晕倒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还在孤岛上。

那个时候我还在孤岛上。

可是你被发现的时候……

我有些犹豫。

那个时候我一直在孤岛上,她打断我的话,我曾经对这个世界发誓,我要靠自己离开这里,虽然在风雨停下的时候我才发现孤岛被有史以来最大的风暴推到了离岸边只有两百米的地方,这居然是一座浮岛,但这并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在我醒来的时候我还在岛上。

那或许是风停雨霁的第一个凌晨,天空与海面都是青灰色的,远处层层叠叠的云犹如形状并不确定的鱼鳞,阳光从海平面,从我的身后逐渐照过来。

我站在孤岛的悬崖,望着海岸,只有两百米的距离。

我纵身而跃,落入水中。我游离了我的伤心地,游离了孤岛,我一边游一边哭,用尽了筋疲力尽的我的最后的力气。

我游过了孤岛与大陆海岸相隔的两百米,我游到了这片沙滩上,最终体力不支,带着一身的三点式泳衣和袜子昏倒在了沙滩上,后来的事你们都清楚了。

所以最后,最后我是靠自己的力量离开那座孤岛的,是我自己!不是靠风暴,海浪,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尽管只有两百米。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

我还想问一些事。

但是她站起身,示意采访已经结束。

我最后看了眼窗外的景色,一座小小的浮岛,在这场有史以来最大的风暴中由远岸吹到此处,像是停泊在港口一样,突兀出现在了海岸线旁。无数的研究者和地质学家在岛上采取样本,所以海滩现在已是完全封闭。

这毫无疑问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我说,但又很神奇,就像有生物学家在那片椰子林里发现了一种珍稀蜗牛分支进化了的形态,填补了,可能吧,填补了某个蜗牛进化分支五百年来没人填补的空白,这或者也是一种浪漫。

哦,蜗牛。青色长发的少女理了理自己外套的领子。

她皱起眉,说:

那个很难吃。


第二章

谁能想到这个城市在三年前还是个海滨城市。

冬天,我走在路上,原本是海岸观景路线的地方,此刻根本看不到任何海景。三年前的时候还是能够看到的,遮挡在那里的只是单一的一座岛,像是悬浮在港口外数百米的巨大轮船那样停着,甚至有开发商开发了一个岛上乐园。

那个岛上乐园我出于好奇心也去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座城市的人花了三年终于习惯了那座岛屿,或者其实更快,人们现在都太过于擅长习惯,除了与自己有关的事,没有人会记得一个星期前发生的那些事,被家暴至死的女人,拯救了人民的英雄,一场小规模的发生在地球另一边的战争,一场离本地过远的城市的暴动,没有人再记得那些事,那些事就像是一段时间的消遣,只够用来表达完当时心中的情绪,就失去了颜色,黯淡下去。

犹如被用过的纸巾,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再没有人会记得。

但事情在昨天出现了变化,整个城市在昨天晚上震动了许久,大部分的人以为地震了,在半夜,纷纷卷着被子跑下了楼,这场自海滨传来的,维持了两个小时的巨大声响和这弄懂,让城市边缘的房屋坍塌了三分之一,所有人都竖着两条寒腿在冰冷的冬夜凌晨瑟瑟发抖。

声音平息了,然后直到第二天他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也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在海滨的道路上,我看到了浅色头发的少女,她与三年前似乎没什么变化,裹着一条棕色的毛毯,坐在海滨长道的长椅上,手中是冒着热气的一次性杯子,那个杯子上还有市政府的标识。

少女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些在沙滩上忙碌的人。

也许并不能被称为沙滩,因为整个海岸的结构都出现了变化,原本是沙滩的部分变成了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状况的一块区域。

被封锁着,陆续有人从封锁的区域走出。

那些人,披着棕色的毯子,拿着一杯水,狼狈不堪。

我走近少女,问她,你身边空出来的位置有人吗?

她摇摇头说没有,于是我坐在了她的身边。

我说,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浅发的少女看向了我,看了我许久,眯起了眼睛,然后叹了口气,你是那个记者对吧。

对,我说,但是我现在已经不是记者了。

浅发的少女说,记者是个好职业,你为什么不做下去,你在的那家报社也是个挺出名的报社……

我说,对,但是这家报社一年前就因为经营不善倒了,后来我想到其他报社重操旧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无一例外,我没法得到一份和记者相关的工作。

哦,那现在呢,少女喝了一口热水,小小地一口,因为那杯水的温度显然超过能被轻易喝入口中的程度。

现在我是个三流的作家,我说,勉强维持生活。

少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没有作出任何评价。

我还记得三年前我见到少女的时候,少女还会轻易地作出评价,那是好的,这是坏的。

被她评价为很难吃的蜗牛现在在岛上一家刚评上轮胎三星的餐厅里作为主打菜大受好评。

还是很少见的那种,不管是评论员还是闻风而去的市民们都很喜欢的雅俗共赏类菜品。

你为什么在这儿,我说,一年前的时候你就离开这座城市了,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海岸那边的事和你有关系吗?

她瞥了我一眼说,当然没有,这显然不是人力能够办到的事,这是自然的伟力。

我说,你还记得吗,上次采访结束,你说,祝我工作顺利,结果刚过了两年,一个城市晚报级别的报纸就倒了,这难道也是自然的伟力?

对于这件事,她似乎有些不耐烦,甚至有些愤怒。

这不关我的事,她说,你还记得你那篇该死的报导吗,有的人真的信我是什么什么神的女儿,当代的圣人,有一次,我被邀请参加市政厅里的一场晚宴,只不过是为了在晚宴后去见本市最大的富豪,那个老男人躺在病床上意识模糊,问我能不能,比如,用手摸下他让他恢复健康之类的。

我是什么?她有些愤愤地说,当代耶稣吗?

然后呢,我说,本市最大的富豪,你对他做了什么。

少女冷哼了一声说,我什么都没做,那老头就是快死了,我说,我不是什么圣人我救不了他,谁都救不了他,这事儿太荒谬了。

看着少女的表情,我开始感觉到头疼,甚至不经意间从牙齿间发出呻吟。

怎么了。她问。

我说,本市最大的富豪,在病床上躺了五年,一直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但是在一年半前,进行检查的时候偶然发现,他的私人医生一直将他的病历和另一个名字只有一个字母之差的病人混在了一起,他命不久矣只是一次漫长的误诊。

所以其实命不久矣的是另外一个人?少女皱起了眉头。

对,我说,命不久矣的其实是我的前老板,日报的老板,名字和本市最大富豪的名字只差一个字母,一直以来都暴饮暴食潇洒过活,向我们这些年轻员工炫耀自己身体健朗,在得知自己其实身患重病之后忧心忡忡,一周之后就去世了。

这一切都太过突然,没有任何准备,报纸很快迅速倒台。

少女耸了耸肩,露出一副复杂的表情,说,这件事五年前就开始了,这说明一切都和我没什么关系,一切都是自然的伟力,如果不是自然的伟力那就是命运的机缘巧合。

我说,我一直以为你就是因为有所自觉才会离开。

她轻轻摇了摇头,不知为何露出了有些悲伤的神色。

我离开是因为我最喜欢的人与别人结婚了,她说,我一直很喜欢她,在三年前,我被别人当成圣人、恶魔、怪胎、传奇或者英雄的时候,她却像对待一个普通的女孩那样对待我,走过来,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诸如此类。我喜欢上了她,但是没能说出口。当然了,谁都不能轻易地将这句话说出口,一句话里承载的重量越是重,你越是喜欢她,你就越难开口对她述说。

你可以轻易地跟别人说,借给我五块钱吧,借给我十块钱吧。但是如果你想借一百块,就会觉得开口比五块或者十块要困难,一千呢,一万呢,或者更多又会是怎么样。而告白这件事尤为可怕,你开口向别人借取的是一个人的一段人生,一段人生,可能是最为宝贵的青春里的一段人生,你怎么能轻易开口。

其实我也想过,是不是她也在等我说出那句话,可是我又害怕当我说出那句话,真的得到她之后又会逐渐失去这种喜欢。我喜欢你,我在这个时候喜欢你,但是我不保证我会永远喜欢你,可能我这个时候是最喜欢你的,但是之后这感情就会变淡,甚至会变的讨厌你。

后来她嫁给了别人。

婚礼上的她相当美丽,她希望我祝福她,但是我害怕了。

你看,我其实对自己相当有自觉,这个世界很奇怪,我从小就知道周围会发生很奇怪的事,我有的时候开口诉说一件事,那件事就会反着来,但是我无所谓。我说,希望您工作顺利,但是你最后工作不顺利了,虽然有点无情,但是跟我其实没什么关系。我说那个富豪必死无疑,他死了或者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其实跟我没什么关系。

而且没有人会真的以为我的话语和最后的结果有什么关系,其实我也不觉得有关。

但是她不一样,她是个好女孩,她捧着花拉着自己的新郎向我走来,向我敬酒,然后期待我说些什么的时候我害怕了,因为那是我在乎的人,她的幸福不幸福都与我息息相关,我没法轻易地作出那些不顾后果的发言。

然后呢,我问。

我看着浅发少女的侧脸,浅发少女直直地看着海滩,双眼里映照黎明浅色的翳影。

浅发的少女低下了眉眼,然后说,婚礼上,穿着白色婚纱的她走了过来,想听我的祝福,但是我害怕,我害怕我一旦祝福,那些幸运就真的会离她而去。所以我说,我永远都不会再喜欢你了,我不爱你,你的婚姻一定不会幸福的,你这辈子都不会幸福的。我说,我看着她惊愕的脸,看到她眼睛里失望的神色,然后我哭了,哭得意识模糊,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倒在了自己的床上。

我都做了什么,我在自己最喜欢的人的婚礼上对她恶言相向,那可是一位女孩的婚礼,或许这辈子只有一次,她只希望从自己的朋友口中听到一些祝福的词,甚至不必出于真心……

她深呼吸,然后是长长的叹息。

他们幸福吗,浅发的少女侧过脸来,问我,她眼睛有点发红,我记得她嫁的人是某个豪门的公子。

然后她说出了她最重要的人的名字。

很幸福,我说,我知道她说的是谁。

那就好,浅发的少女露出有些苦涩的微笑。

这就是我决定离开这里,决定去其他城市的原因,我去了南国的岛屿。

浅发的少女说,我到了南国的岛屿,我对在那个南国岛屿上认识的朋友说,我要在那里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再也不回到这座令人伤心的城市。

可是你才到那里一年,我说,你才到那里一年就遇上了两百年一见的大海啸,南国的一个度假岛屿,离这个城市有多少海里啊,居然又堵在了这座城市的海岸边。

这次这个度假岛撞过来的时候是撞在上次那座岛上的,如果我没记错,市政府一直都没有正式将上次那座荒岛纳到这座城市的正式版图里,所以严格意义上,这个度假岛到了荒岛边上,没有到达这座城市。

少女小声嘀咕,何况一切都是自然的伟力,又或者是命运的机缘巧合。

就在这个时候,我和少女听到,有人在喊叫少女的名字。

那是一位美丽的女子,衣着得体而并不奢华,她满脸担忧地招呼着浅发的少女,并用很急促的步伐向着我们这儿,向着混乱不堪的海滨长道的长椅走来。

我和少女都知道她是谁,毕竟几分钟前我还听到她的名字从浅发少女的口中吐露。

我说,无论如何你其实都得到了你想要的,对吗?

浅发的少女一口喝完了早已变温的热水,从长椅上站起身,看了我一眼。

但是带着笑。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她说,一切都是命运的机缘巧合。


第三章

我成为作家大概十年了,说要从事写作的话,算上写那些杂七杂八的报道,从事写作的年份只会比之更长,但毫无意外地,并不是什么出名的作家或者脚本家。

这世上的所有职业都有着所谓的门槛之说。

有的时候看上去没有也只是看上去没有罢了。

对于作家来说也是这样,不过是写几个字而已,好像谁都能写,也确实谁都能写,所需要的不过是一支笔,一张纸和一时兴起罢了。

开始总是简单的,你会写一个故事,收获一些感想,这些感想如果不足以成为你的动力,那你就不会有下一篇故事见世。

也许你愿意坚持,你觉得你精于此道并终有一日能够让所有人看到。

让所有人看到,可真正能让所有人看到的总是那些天才,他们更像是怪物,又或者更敏锐更明白如何才能让人喜爱。

而这世上天才总是层出不穷,你会看到那些更年轻的,更有活力的人能够口吐那些玫瑰和宝石一般的故事,更年长更经验丰富的作家倒出的故事犹如醇厚的美酒,只有你三流得不上不下。

你奋力追赶,却没有尽头,这时候你发现你只会写东西,你不会画画,不会其他的那些商业的知识,对世界政治的形式或者一块牛排煎制的细节都不甚了解。

你除了故事和讲故事的手段之外一无所有,即使这两者都相当不堪但你仍然拥有一些骄傲。

但你不知道究竟你的故事讲得多好,其他人才会认为你很好。

你唯一知道的,是世界上大部分的人更愿意看一张图片而不是看你的文字。

你会认识很多朋友,其中的很多都和你一样,真正优秀的人站在金字塔的塔尖,而你在金字塔的底层,和众多渴望站在塔尖的人一样用手撑起金字塔的这一层。

三流的,不受欢迎的,人生已经处于半崩溃状态的作家们。

直到数日前,你得知你认识的一个朋友突然写出了一本畅销书,一本在你眼里乏善可陈的书却大受欢迎,各大日报都给出相当之高的评价,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但是他一下就脱离了你们的行列,成为成功的佼佼者之一。

你去拜访他,而他却像是故意戏弄你一样,给了你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张地址,并且劝说你到这里寻求帮助。可怎样的帮助能让你写出的烂糊作品成为作家榜上的常客呢?

虽然生气我还是打算来这里一看。

那是原本城市海滨街道,但随着海滨逐渐被挖土填满,那条街成为了较为有名的一条路,两边开发了诸多旅游区域,房价也一涨再涨。

和六七年前,那边只有一座不太能开发的孤岛并不一样,那里成为城市新的开发区,且相当繁华。

我敲了地址上写着的门,里面传来询问。

于是我报上了名字。

在犹豫了一会儿后,里面的人打开了门。

我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和门内的少女再一次相见。

上次见她已经是很多年以前。

她打开门,头发还带着湿气,浅绿色的头发,有海岸城市常有的蜷曲,搭在了肩头。

好久不见,她说,面容上有些尴尬,真的很久不见了。

看来她还记得我。



我是被人推荐来的,我说,被一个作家朋友。

她点头,我不知道她到底听没听清我的话,示意我跟在她的身后走进房间,这间房间位于地价相当之高的地段,但是内部的布置相当简洁,她说,好吧,你觉得怎么样,你要喝点茶吗还是啥,啤酒?

茶就可以了。我说。

她示意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然后去厨房泡茶。

相隔的距离并不远,我能够轻易听到她倒水的动作。

所以你在这里生活?我望向厨房的方向,觉得一切都非常不可思议,这是座人口众多的海滨城市,每天有无数的人和他们无数的人生,人生就像轨迹,我从不觉得自己再有机会遇见她。

我在这里生活,并且寻找一些较为轻松的赖以为生的工作。她说。

赖以为生的工作,和能够帮助我有关吗,我有点好奇。

什么样的工作,能既轻松又赖以为生啊。我情不自禁地一边叹气一边说出了口。

比如心理咨询,她说,我花了一点时间进行学习和考证,好让这份工作变得更加正轨。

你看到这间宽阔的公寓了吗,但其实并不属于我,她说,端着杯子和茶壶走了出来,放在了那张我曾经在高级的家具市场里看到过的价格昂贵的桌子上,我真正拥有的不过是浴室和卧室,其他的部分都只能算是我的办公室。

那也是相当奢侈的办公室了,我说。

她耸了耸肩,然后坐了下来。

你怎么给人做心理分析?我说,一般怎么做?

她倒了一杯水,给我,然后说,你要弄清这点的话首先就得知道什么样的人才会来寻求心理协助。

她说的话是有道理的,什么样的人才会寻求心理协助,当然是那些心理有问题的人。这些心理问题并不会造成太过严重的后果,但就像一团会黏着在身上,不断变大的白色雾霭,把你包在正中,让你看不清方向,甚至看不清这个世界。

什么样的人才会来寻求心理帮助?

那些痛苦的人,那些沮丧的人,那些绝望的人,那些失败的人。

那些和我一样的人。

我叹了口气,说,我想这就是我那位作家朋友愿意来这里的原因了。

你很嫉妒他,她说。

不,没有,我刚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确实不怎么嫉妒他,他赖以成名的那部作品并没有太多他个人的特色,没有那种鲜明感,甚至糟糕至极,所有的朋友都认为他这部小说没有之前他郁郁不得志的诸多小说有趣。

他因为这部小说成名,意味着他之后会源源不断地写类似的东西。

甚至抛弃了以前那些自己的坚持。

她看着我,脸上带着笑意。

我叹了口气说,你用了你的能力,当你说出口的时候,我就变得没有那么嫉妒他了。

她说,可能吧,但我发现我的能力也不是万能的,所以只是一个尝试。

她变了很多,我看着她,七年来岁月好像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她看上去还是如以前那样,不过气质沉稳了很多。最大的变化是,她似乎开始运用她的能力。

你开始用你的能力了。我说。

那从来不是一种能力,而是一种趋势。她说,我知道很难解释,但是我曾经做过尝试,知道了很多事。

愿闻其详,我说。

她支着腿坐在了我的身前,然后说,我尝试了很多,我发现我能够做的只是一些小事,或者一些独特的小概率事件,但是在很多的,大概率面前,我也无能为力。我曾经去每个医院的新生儿,对他们说,你会死,你也会死,这个育婴室里的所有小孩都会死。

你真恶毒,我说。

她瞪了我一眼,继续说,然后我也去那些病危的人那里这样说,我贴着他们陷入模糊意识的耳廓,说你会死的,你也会死的。

然后呢,我问,我开始躺倒在那个沙发上,我看着柔和的灯光。

你知道婴儿会因为早产、疾病或者一些先天的原因活不下去,所以出生的新生儿并不是每个都有机会长大,这存在一个死亡几率,她说,我那样做了,但是死亡几率并没有变。那些濒危的病人里,死亡率也没有变化。

她说,我没办法让所有人都得到幸福,这件事就是这样,你让全世界所有人变得幸福,就和所有人变得不幸福没什么差别,因为幸福本来就是从比较中产生的,说不定你把所有的幸福和不幸福量化相加,发现和远古时期人类祖先那个时代相比,就没有任何变化。

可你确实能改变一些事。我说。

是的,她说,我发现了,我确实能,或许是我对于事物的预测向来极其不准。

但是,她说,她认真地看着我,然后说,但是我必须得确认一件事,我可以改变,但是你得想清楚。

想清楚什么?我说。

想清楚后果。她说,世界其实没有为我改变,我只是改变了一种概率而已,畅销书的排行榜一共就十位,我把你放上去,那就意味着本来在那里的一个人就失去了名字。

世界本来就是这样,我说,畅销书本来就只有十个位置。

你真的要让我帮你,把你的名字替换成那个人的名字吗,对我来说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但是你自己呢,你真的愿意这么做吗?海拉说,就算你真的有写出畅销书的实力,日后你写出的故事真的能靠自己进入畅销榜,那个时候你还会有对自己写出的故事的自信吗?

你会想这一切是不是都不应该属于你,而是应该属于一个你替换了的名字的人,你永远无法真正证明自己,因为你只会觉得是我让你上榜,让你成为一个人尽皆知的作家,你永远无法品尝那种你付出了全部又得到全部的快乐,因为你总会以为快乐是我而不是你自己给你的。

我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我就不能,比如,你对我说句,你从来就没有文学天赋,这种话吗?我问道。

你怎么知道你现在没有呢。她说。

她放下水杯,侧过脸,转向我的方向,她看着我,我怀疑在短暂的七年里,像这样的夜晚有很多,痛苦的人向她寻求帮助,所以她已经看了太多像我这样的人,知悉了太多这样的痛苦。

所以我都会和那些人确认,确认他想清楚了没有。

你不是说大部分的人都和你没什么关系吗?我甚至觉得有点可笑。

我也会成长,七年了,每个人都会变化的。

她说,所以你呢,你想清楚了吗?



我坐在海滨长道的长椅上。

我记得数年前我曾经和那名少女坐在类似的长椅上。

所以你的决定是什么?

那名畅销书作家朋友,好像知道我要在今日拜访少女的家似的,在我坐在长椅上思考时,坐在了长椅的另一端。

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我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出名,但是至少我过得心安理得。

长风吹来,我必须拢起手才能点燃烟。

朋友拍了拍我的肩,又在海滨大道的夜色里走失。我知道他为何那样选择,他的女儿刚出生,但是母亲患上了重病,他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失去梦想带给他的快乐。

而我相当执着,从来不想失去那些。


终章

从站立处向远望去,阴冷天气里,灰色的浪花拍在裂开的海岸,被陡峭的山崖分开,犹如舌尖分叉的女神舔舐背面开阔的刀刃,留下蓝色鲜血般的湿迹。已经是初冬了,在这个季节,海风终于与悲伤一同失去了节制,干燥而清冷地擦拭着行人的面孔。

我站在崖边,由于数年前开始的关节的症状,在这样的寒冷的天气里膝盖总是隐隐作痛,不得不撑着手杖。因为海风的吹拂,口舌干燥,用手指撑着下滑的眼镜时,掌心触碰鼻侧,冰冷得出乎我的意料。

女人,仍然保持着少女般的状态,站在我的身前,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此处是这块与浮岛类似的大陆靠近海的外沿,行政于将这块区域划作一座海边的公墓,由于景色出众,这座公墓到了现在居然是颇为出名的一处胜地。

墨绿色头发的女人和我,站在了公墓旁的一处高地,或者说是小山坡,这儿并不属于公墓,但是能够轻易地看见公墓里发生的一切。

现在正发生的一切。

那是一场葬礼,在阴云密布的今日,冷空气搅动着云层,天空中堆积的雨云以比以往更为迅猛的速度变化着形状,有一个瞬间,西方的某朵云看上去像是泫然欲泣的女人的侧脸。

葬礼相当隆重,黑色的轿车停在了公墓门口,然后有八位穿着黑衣的男士将棺材从车后抬出,那棺材上盖着布,布上的花纹属于这座海滨城市一个颇有地位的家族。

这个家族在四日前失去了自己执掌大权的女主人。

你为什么不去看她,我说,你应该有这个权力参加葬礼,据我所知,你帮了她许多。

女人,仍然保持着少女的样貌,这让人惊奇,或者也在情理之中。

她远远地看着那棺材下葬,隔着数百米盯着牧师的双唇,好像她能通过年迈牧师双唇的翕动读出他对死去友人的所有评价。

我没有那个资格,她说,然后苦笑,撇过头,不再去看葬礼的情景。

为什么,某种豪门的规矩?我问道。

我是不应该出现在葬礼上的人,她说,在很久之前我就失去了老去的权利,被死亡所排斥,所以不该出现在葬礼上。

但是你拖延了她的死亡,我说,她的病症相当严重,很多人觉得她在一年前就该死去。

我并没有拖延她的死亡,她说这话的时候,隐藏着一点愤怒的情绪,愤怒于我对某事的不了解,她说,我没有拖延她的死亡,我只是增进了她的痛苦。对于痛苦的人来说,死亡存在着一种意义,你有没有想过,有的时候死亡并不是其他,而是一个界限,在人终于承受不住肉体苦痛的拖累时予以解脱。

然后,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让她能够活得更久一点,我说,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靠说这样的话,让她活的久一点。相当自私,我甚至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她在做这样的祈祷。但是也让她品尝到了超出死亡那个界限的痛苦。

到最后她已经失去人形了,她没日没夜的咳嗽,无法入眠,她的脸像是融化了的蜡像那般耷拉下来,我握着她的手的时候以为自己握着冰冷而纤细的死物。

她还是死了,我说,至少得到了解脱。

女人重新戴上了帽子,那是一顶黑色的帽子,藏住她墨绿色的短发,黑色的面纱从帽檐挂下,将她那十数年未变的容颜遮掩在重重神秘之下。

四天前的早晨天气比今天要好太多,她说,一反常态的,她相当精神,让我拉开窗帘,我照她的话这么做了,那憔悴的病容在阳光下的时候变得更加苍白,但是她神情淡然而舒适,让我想起她原本拥有的美丽。我险些落下泪来,说,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而她露出了笑容,她说,会的。

女人沿着山坡上的小道缓缓向下走,这就是一切了。

我撑着拐杖,小心地跟在她的身后。

她最后还是离开了,你呢,你要去哪里?我问。

我知道在这十数年里她逐渐成为这座城市一个不可言说的秘密,有些人认为她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魔,因此上帝要反向践行她说的每一句话语。有些人认为她就是当代的神明,以否决现实的方式创造命运。但无论如何,所有人都试图从她的谈话里得到一些东西。

无一例外,即使她死去的那位友人也多多少少凭借了些许。

到最后,未曾要求她的只有我,也因此我能获得她的友谊。

世人皆以为她的话语含有某种神意。

但她自己始终不这么觉得。



上次见面的时候,我与她到了海滨大道旁的餐厅,那里再也没有海景,于是客人来得相当地少。最后归为重新进行规划的区域,我与她散步经过那里的时候已经是无人的废墟。

在那里,我们坐在全是破碎石砾和白色石膏灰的座椅上,靠着玻璃碎裂的巨大窗户,看着原本是海岸而现在灯火通明的陆地,进行对谈。就如同我们回到了十数年前,只不过是在夜晚,星光与月亮代替了白日,四处是倾倒了的盆栽,被推倒在地的餐厅吧台。

她说,这其实是一种预感,只不过我的预感相当不准。

预感?我问。

嗯,她说,任何人,在开始认识世界的时候,在脑内逐渐拼凑着世界的碎片,寻找着这一些碎片和那一些碎片的联系,寻找整个世界运行的逻辑,然后我们可以下判断,认为这件事是这样的运行的,那件事是那样运行的,各有规律。

我明白了她想说什么,笑了下,然后说,你觉得你对与世界的变化非常敏锐,但是预测的结果却又往往与正确的趋势相反,是这样吗?

对!她说,我只是提前说出了错误的判断,而并不是拥有改写命运的能力。

更像是一种始终会错误的占卜。

这或许是个很好的解释,我说,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种比较异常的能力。

她不置可否。

但是我从她的神色流露出的东西里,感受到了什么,什么冰凉而冷寂的情感。是啊,如果一切真的如她那样,是她的预测的话……

所以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那些人,那些把我奉为神明的人,实际上我什么都改变不了。她说,我回到这座城市来是因为她,并不是为了其他的什么,实际上,给那些人帮助也不过是帮助她的某种方式。

我颔首。

我在很久之前就得知,她的能力是在得到她的同意后,她的友人散布出去的,这当然并不是女人的本意,只不过她信任自己的友人,那种信任早在很开始的时候就超出友谊的范畴。


她死了。

回到现在,我逐步跟在她的身后走下山坡,就像是跟在雅典娜身后的奥德修斯,在漫长痛苦的旅途后,面露无奈地准备屈尊接受自己的命运。

现在她死了,那些曾经追随你的人要怎么办?我问。

那些人的命运并不曾因为我的话语而改变,她说,我只是做出了相反的预测,所以我离去后,世界仍然还是世界,没有区别。

那么你呢,我问,你要去哪里?

她没有说话。

但我跟在她的身后,我们走下山坡的时候花了太多的时间,下午的葬礼已经结束,穿着黑色衣服前来参加葬礼的凭吊者都陆续离开。

我与她进入公墓,到那座尚未经历风雨磨损的墓碑之前,她用手抚平着地上新铲的泥土。初冬,那些泥土已经开始变得坚硬。

我过了一会儿才注意女人在哭泣,她的眼泪落在那些泥土上。

所有人都是这样,她说,她话语里带着无法用黑色帽子或者面纱盖住的悲伤……

所有人都是这样,她说,我们永远在追寻幸福的道路上,但永远无法达到终点。所有人的一生都被巨大的痛苦笼罩着,我们永远活在一场没有尽头的悲哀之中,唯有很少的时候能得到快乐。我们都追逐着自己渴望的事物,以至于遗漏了这一过程中收获的一切,又像飞蛾扑火那样扑向人生的终点。到头来我们一无所获,相爱的人得不到祝福,孤身一人者寻不到相携一生的伴侣,到最后,即使是最简单的病症都无法得到妥帖的医治,即使是最简单的善举也不会有人施行,没有人再期盼未来,再没人能度过孤独、痛苦、冰冷和严冬。

女人话语里缀满泪水,那份巨大的悲伤,借由她话语吐露的字句如沉沉的夜幕一样压迫过来。

她扬起脸来看着我,神色愤怒,像是为我们降临于世却必须承受身而为人的痛苦感到愤愤不平,她看着我的眼睛,好像把我当作某种化身,质问我,为什么我们无法生活在一个每个人都能够得到自己所求,生活在一个人人都能得到幸福的世界呢?

这也是我所担心的。

女人的话语如果出自一种预感,那么当这个世界越发幸福,只有她,只有她会愈加悲伤。如果这个世界越来越悲伤,那么她虽预感幸福,却也无法在现实发生后感到快乐。

她始终无法拥有快乐。

我没有说话,待女人的情绪冷静后,我递出我的手帕。

她说,我想再和她待一会儿。

虽然很担心她的状况,但是我知道她这个时候需要的确实是独处时的娴静。

没关系,我说,最后我们都会胜利的。

希望如此,她先犹豫,又在数秒后变得坚定,是的,我们会胜利的。

我离开了公墓,灯已亮起,黑夜的影子里我只能看到她独自一人,站在墓前的瘦小身形。

她从未变老,也因此从未长大。

那身形瘦小,无法承担整个夜晚的重量。



在第二日的时候,我从昏沉的梦里醒来。

得知由于海浪的拍打或者海岸岩石疏松的土质,我们市引以为傲的,建在海岸边的崭新公墓像是山体滑坡一般,落入了海中,在这场事故中,只有一人失踪,没有其他人受伤。

专家观测到那滑坡的山体并灭有直接破碎或毁灭,而是漂浮在海上,成为浮萍般的孤岛,没人能够通过预测知道那座满是公墓的荒岛会去向何处,又会在何处完全没入大海。

照片里,所有人望着那座远去的岛,好像那承载了他们目光的岛将随着洋流去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我撑着手杖,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在看到新闻上,那巨大滑坡的照片时,我知道这就是故事的结尾。

我知道那是一份沉甸的有整个世界重量的不幸。

也是一切幸福的开端。


—FIN—

书评

[安莉埃塔]

导师型评论家,常在书评中给出良好的改进建议:

抛开剧情不说,海拉小姐的行文非常风趣,在这种氛围下看着主人公的遭遇,都不知道该哭还是笑了。但这不是缺点,原本枯燥乏味的海岛求生也因此变得富有趣味,海拉小姐对表达的掌控还是很到位的。不过故事本身没有太多后续发展的样子呢,只是局限于一场事件的还原而已。不知道海拉小姐有没有做单元剧的想法呢?

[塔尔伦特]

书评风格直率,十分擅长挖掘让小说大卖的商品价值:

“这是一个现代神话”,请不要这么包装,这可卖不出去,因为这应该是一个“现代笑话”,非常成功的笑话,因为它成功逗笑了我! 如果你想从人格升华上记住主人公,那有点困难,她彻头彻尾是个蠢货,没有任何变化。 只有在生活开的玩笑中,她才显得惹人注目。我们可以出一本主人公专门的吃瘪集,或许这会比原作卖得更好。



灵依娘:看完了海拉小姐创作的小说,不知道大家有什么想法呢?而海拉小姐本人创作小说的初衷又会是什么呢?真是令人在意啊~

《昨日的糖柠》作者:䌷

标签

言情,日常,和菓子,前辈

简介

高中毕业,䌷结束了学生的身份,随后她继承了爷爷的和菓子店“梦月堂”。

打理梦月堂的并不只有她一个人,䌷最为重视的后辈夏野小夜子也前来打工帮忙。

两人聊着和菓子的话题,准备着每日商品,过着平静又心动不已的日子。

请细心品味吧,这时而苦涩时而甘甜的物语——

正文

第一道

“一点酸味和苦味都没有的柠檬,你在说什么傻话呢,小夜子酱。”

紬说着,弯下腰,将钥匙插到了铁拉门的钥匙孔里,向上拉开拉门,眼前出现的是擦得有些反光的玻璃柜台,不过柜台此刻都空空如也,要在之后的半个小时内摆出当日贩卖的商品。

现在的话,就只有柜台表面孤伶伶地反映着凌晨尚未完全日出的淡紫色天空。

“诶,怎么样都不可能吗?”

黑色短发少女绕过了,身形相较紬要矮了一个头,跟着紬走进了店里。

紬的身材并不出挑,比紬还要矮上许多的美少女——夏野小夜子,就毫无疑问属于身材娇小的那类,传言说走在路上曾被当成初中女生过。

“可是呀,前辈,有人说过自己吃过一点酸味和一点苦味都没有的柠檬哦。”

“哦哦。”检视了一遍店内,木造结构的小门户散发出令人安心的氛围。

被无视少女无奈地叹了口气,“听人家说话啦!前辈——”

前辈。

没错,细心的读者恐怕已经由这个称呼推测而出两人的关系,夏野小夜子,与紬在女高时代时是相当恩爱的前后辈,只不过今年春天,高中毕业的紬选择继承家业,失去了学业上的前辈这个身份。不过在那之后,小夜子在下午放学和双休日也会来紬的店里帮忙,又成为工作上的后辈了。

紬看着小夜子瓷娃娃一般的脸和粉嘟嘟的双颊,像是承受不了夏野小夜子的可爱一样,呀地一声将脸转向了别处。

啊,前辈,多么美妙的称呼啊,为什么有些平平无奇的辞藻出自可爱的美少女之口以后,会变得比蜂蜜和豆沙馅还要甜美呢。

“难怪呀,我说平时睡到中午的小夜子酱今天为什么会这么早来。”紬脱下外套,穿上了棕色的短袖布衣,仔细地将长发从鬓角处掖到耳后,戴上了防止头发脱落的帽子,“又有人和你说有的没的了吗?”

“毕竟在和菓子店打工很少见嘛。”小夜子一边嘟囔着,也穿上了她的工作服,是造型和紬一样的布衣,不过颜色被染成了淡淡的紫色。

鬓角的头发很短,所以小夜子要用发卡将头发固定在耳后,“材料呢?”

“红豆已经煮过了,接着是这个,你那份的黄豆粉和糯米饭。”

“我看看我看看,今天的主打是御萩呀。”

“嗯,毕竟已经真正步入秋天了,做这个正合适。”紬说,“待会儿要先处理红豆,然后记得把糯米饭焖好稍微捣至粘稠状,豆沙也有准备,我做一个,小夜子跟着做一个,这样可以吗。”

“好呀。”小夜子点了点头。

“好,”紬点了点头“那就开工吧!”

这是一家位于东京都港区田町,从田町站下车之后向西北的街道步行十分钟左右就能够到达的和菓子店,坐落在一家有十数年历史的私人商铺和一家杂志专卖店之间。

店门柜台旁用木匾写着“梦月堂”这种怎么看都不像是和菓子店的店名。

这个名字据说是紬的祖父在买下这家店后,花了一个晚上翻松尾芭蕉的俳句之后取的,不过紬不是很喜欢松尾芭蕉,所以也没有找到出处的想法。

祖父去年去世后,在市区的工作的父母想要将紬带回城市生活,将这家店卖掉,但是在紬的执意坚持下,由高中毕业的紬来主持着梦月堂。毕竟耳濡目染,五岁开始制作和菓子的紬,手艺虽然不及祖父,但差得不多,半年来的经营也算是有声有色,这才让父母放下心来。

“所以呢……小夜子酱?”准备好了贩卖的商品,紬抖了抖有些劳累的手,将小夜子偶尔失误做的不太能卖出去的几枚御萩拢到了一处,小心地用手指夹起一枚,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红豆覆于表面的淡淡的甜,和糯米的香味带来的那种满足感让紬眯起了眼睛。

“诶?”揉着自己肩膀,坐在柜台后椅子上,小夜子抵着身后墙面的头转向了微微笑着的前学姐,“你说什么呀,前辈。”

“就是你早上说的事啊,”紬说,“那个,一点酸味和苦味都没有的柠檬。”

“啊,不说我都快忘了,”小夜子叹了口气,“我的同班同学,就是那个短发齐刘海的,爱丽丝酱,因为在学校突发哮喘送医,现在不得不在家休息。”

“诶……”紬偏着脑袋,“哪个爱丽丝酱。”

“有栖川同学啦,因为是有栖川(arisugawa)所以是爱丽丝(alice)酱。不是来过店里吗,上次,说,原来和菓子店不卖真的水果呀,的那位。”

“啊啊啊,排球部的吧我记得。”

“是,然后昨天我们一起去探望她,然后她就问我,今天不用去和菓子店打工吗,我说已经向学姐请假了所以没有问题。然后就谈到很久以前她哮喘初愈时,曾经在和菓子店吃到过一点也不苦和一点也不酸的柠檬的事了。”

“那显然就是菓子吧。”紬说。

“哎,我也这么说了,但是,爱丽丝酱说,那毫无疑问是水果一样的味道和口感,和菓子的话没有那种感觉吧。”

嗯,紬一边思考着一边点了点头。

和菓子的甜味多来自于食材本身或者馅料的处理,最后做出来的成品以糕点形式为主,给人感觉,那种甜味,比起糖分多的水果比如柿子或者杨梅的自然甘甜,更注重在于甜味呈现出来的那种细致感,比如绵绵的豆沙馅的那种属于作物的清淡甜味。

最大的问题其实在于,大部分的和菓子其实没有水果那么甜。

“但无论如何,柠檬没有一点苦味和酸味也太不可思议了吧。”小夜子说,“我们都说是爱丽丝酱记错了啦,而且,爱丽丝酱根本吃不了苦味,所以不可能吃下一片柠檬的!”

“嘛,”紬说,“那么小夜子觉得呢,真的是这样吗?”

“我觉得那是一种和菓子啦,所以才会这么早来找前辈嘛!”少女声音多少感觉有点委屈。

紬示意手上的菓子,问小夜子自己要不要吃。

小夜子摇了摇头,从包里拿出了自己的午饭,“反正也差不多啦。”

紬伸出手,揉了揉后者的头发,看着小夜子手上的代餐粉冲剂,微不足道地叹了一口气。

“爱丽丝酱的家在哪呀,小夜子酱,等关店后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吧!”

“哦,小夜子酱,不是昨天刚来过嘛!啊,还有和菓子学姐!”

“什么叫和菓子学姐啦,快点叫紬前辈!”小夜子双手撑着腰,“前辈可是听说你生病了以后特意来看望你的!”

坐在床上的爱丽丝酱微微颔首,“十分感谢。”

“哪里哪里,”紬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了桌上,“实在是,没有酸味和苦味的和菓子,这件事实在有点有趣,所以想看看,爱丽丝酱说的是不是这样的东西呢,做好以后就拿过来了。”

“诶?”爱丽丝看着紬手上的纸袋,纸袋上画着梦月堂的店名。

在短暂的愣了一下以后,有栖川看向了袋子,“啊呀,我只是随口一说来着。”

“怎么样,要来尝尝看吗?”说着,小夜子从袋子里拿出了两个小小的圆盒。

她打开其中一个圆盒,放入了一次性的勺子,递给了病床上的有栖川。

圆盒里是黑色的果冻状物体。

“诶,是这个吗?这个和柠檬看上去完全不一样诶。”有栖川稍微有点嫌弃。

“让你吃你就吃啦,这是对身体好的东西,你就当是菓子的一部分吃下去啦”小夜子说,“难不成要我喂你吃吗?”

紬有一瞬间觉得,如果躺在床上的是自己就好了。

“好啦,菓子的一部分,应该也是甜的吧。”有栖川挖了一大块黑色的半透果冻,递进了嘴里,嚼了一小下后,面露难色,好不容易才吞了下去。

“小夜子!这根本就超苦啦!”

“因为是川贝枇杷膏,所以当然会很苦,但是对肺有好处哦。”

小夜子像是恶作剧得逞那样笑了出来,然后打开了第二个略大的食盒,那里,一片柠檬被放在了玻璃盏子中。

小夜子将玻璃盏递到了有栖川手中。

有栖川看了那一片状似柠檬的食品许久,用塑料勺子挖下一点,送进了自己口中。

“啊,就是这个……”少女迅速地将剩下的一扫而空,“没想到居然又能吃到,和菓子学姐,这也是和菓子吗!”

“是呀,”紬笑着说,“这也是,菓子的一种,是用葡萄柚果汁和寒天琼脂做成,名为甘蜜柑的菓子,不过只是外形作了更改,所以也能做出柠檬的样式。相较下来,比起传统的菓子,更像是质感稍硬的果冻,这样的感觉。”

“果冻吗?”有栖川吐了吐舌头,“果冻也算菓子,感觉有点狡猾呀。”

“本来菓子就和水果有关嘛,第四十五代天皇圣武天皇的时候就曾在诏令里写道,‘橘乃菓子之首,人之所好。’所以,不仅仅是这份甘蜜柑,中元节时互送的橘子果冻,其实那也算是菓子的一种。”

“可是,为什么能这么甜呢,明明是菓子?”

“啊啊,这个啊……吃完苦的东西以后立刻吃甜的,会留下吃食比原来甜很多的印象,人对于味觉的感受是很容易受到印象摆布的。”紬说,“有栖川同学也是,吃到小的时候也是生病的时候,对哮喘会有好处的润肺的,也就梨子啊,枇杷膏啊诸如此类,或者就是一些比较苦的药物了。有栖川同学不愿意吃苦的东西,一般父母大概会这么哄嘛:虽然药是苦的,但是吃下去之后就能吃到甜的啦,所以要一口气把药吃下去哦!”

“哎呀,没想到前辈真的知道呀!”

天色已经比较晚了,紬送小夜子回家的时候,小夜子踩着路边人行道的道牙,伸开双手摇摇晃晃地走着,“关于和菓子的一切,前辈真的什么都知道呢!”

紬没有说话,沉默了很长的时间,秋天已经到了,夜晚的田町站前店,没人的时候让人感觉有一些冷清。

“对于和菓子,我什么都知道!”紬说,“所以总有一天也会做出,让小夜子也能够尝到甜味的菓子,这样以后小夜子就忍受不了口感和味道都一塌糊涂的代餐冲剂了!”

小夜子停下了在道牙上走钢绳一样的脚步。

她转过身来,看着紬。

“嗯。”小夜子用力点头,或者她还想说什么,但是并没有继续说出口。

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她说“啊!前辈!”

紬扬起了眉毛,问道,“怎么了。”

小夜子笑了,露出了虎牙。她说:

“前辈你看,站在道牙这里,我就和前辈一样高了呢!”

什么呀,紬在心里想着,真是莫名其妙,但是看着眼前少女的笑脸。

她也笑出了声来。


第二道

那是夏野小夜子穿着短袖,屈身穿过由茅草搭建而成、竖立在地上的巨大圆圈时发生的事。

有人轻轻在她的身后呼唤她的名字,这让她有些生气。

原本,所有人都是为了消除上半年的灾厄才穿越这道茅之轮的,但是在自己穿越过去之后,从身后传来对自己的呼唤又算怎么回事呢。

她转过头去。

那个招呼她的,有着浅色长发的少女也顺势穿过了茅之轮,同时,手里拿着一只御守。

临近夏日傍晚,太阳快要入山,于是山阴侧的神社在此刻相当肃静,浅色长发的少女小心地将御守递给她。

那是她的御守,可能是遗落在了地上,她接了过来,仔细端详。

浅色长发的少女挥了挥手,然后侧过脸去,大概她也是来帮忙的,远处有神社的工作人员招呼浅色头发的少女,于是她轻声道别之后就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夏野小夜子眨了眨眼,看着手中的御守,抬头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对方的身影了。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记得她,但是她知道那个浅色长发的少女是学校里的学姐,在学校里曾有数次碰面。

啊,忘了说谢谢了,她想,没有办法,等之后有空的时候再跟她说吧。

然后,少女收起御守,绕回了茅之轮的入口侧。

为自己忘了向浅发的少女道谢一事,带着忏悔的意思再次穿越由茅草扎起的圆形门扉。


“前辈,在干嘛呢,以及……这位先生是?”

夏野小夜子,刚走进梦月堂的店,就看到学姐走出了柜台,站在了这家和菓子店的中间,与此同时,店里还坐着一位老人。

梦月堂是一家坐落在东京都港区田町出站西北街道的和菓子店,是一家颇有历史渊源的店面。现任的店长紬去年刚刚高中毕业,就从逝世的祖父那接手了这家店面。

这家两层楼建筑的和菓子店并不大,而往来购买和菓子的大多是附近的住户,到了夏野小夜子放学到店里帮忙的时候,实际上已经没有太多需要售卖的菓子了。

但,在这快一年以来,小夜子还是第一次看到紬在梦月堂营业期间离开柜台后面。

“小夜子酱,快点换好工作要用的衣服吧……”紬微微点了点头,“我待会儿可能会出门一趟呢。”

老人拄着拐杖,看向了小夜子,也微微点头示意。

“然后,这位是吉田先生。”紬接着介绍,“以前曾经到过附近,还买过祖父做的菓子,今年退休,一时兴起来到这里作故地游,待会儿可能要麻烦小夜子稍微接待一下吉田先生了。”

小夜子脱下外套,然后穿起了布衣。虽然仍然是短袖,但是室内的暖气开得很足,所以实际上小夜子并不会感到冷。

她没有立刻去柜台后面,而是好奇地走到了店中。

“这一种也不是吗?”紬说,“梦月堂早春惯例会售卖的和菓子大概就这么几种了……”

被称呼为吉田先生的老人还是轻轻摇了摇头,“不,应该不是这一种。”

小夜子看着瓷碟中的和菓子,“啊,这个是冰梅。”

“对,”紬颔首,“山药泥掺细碎的紫苏叶制作,在成型后切块,是非常典型的江户菓子,也是早春时梦月堂经常做的菓子之一。”

“为什么要在现在做冰梅啊。”小夜子说,“现在才刚入冬不是吗。”

“啊,是吉田先生的要求,他想吃以前曾经在梦月堂见过的一种菓子,但是我有点记不清是什么菓子了……”

“唉,其实也有我记不清的问题,”吉田先生有些不好意思地叹了口气,“那都快是十年前的事了,我只记得我是在早春到田町这里的,那时,紬小姐的祖父在店里制作了这种菓子,当时尝了觉得非常美味,所以最近在附近旅游的时候,又想尝尝看,才到了这里。”

“是这样啊,”小夜子偏了偏头,“那是什么样的菓子呢。”

“是深色的,”吉田先生在自己的身前用手指比划着,“是这么一小块,块状的菓子。”

“学姐有什么头绪吗?”小夜子用烫好的抹布擦了擦手,走到了柜台后面。

她隔着柜台和两个人说话。

“嗯……要说早春的话,应该是三四月时的菓子,不管是哪家店,这个时候会做的都会以上巳和雏祭为主题,所以大多数都是含有桃花、梅花或者桃子果实的意味。单纯块状的话,倒是有几枚羊羹,但是……吉田先生说的菓子肯定不是羊羹吧。”紬看向了老人吉田。

吉田点了点头,“虽然清凉的感觉好像有点像,不过那肯定不是羊羹。因为我那时吃到的时候还在想,‘这东西口感和羊羹’也差不多嘛,所以肯定不是羊羹。”

小夜子微微笑了一下。

到底是什么都已经忘记了,却还记得当时的想法,这件事听上去就有趣很多。

此时,站在梦月堂店中的紬仍然穿着和菓子师傅的衣服,但是摘下了帽子,有一缕散落的头发悬在浅发少女的眼前,小夜子觉得这样的前辈有一种有别于其他的女生的感觉,像是什么冰冷的丽人。

“那……洲滨或者若草呢,都是一块一块的。”

“梦月堂不卖这两种啦,尤其是洲滨,”紬苦笑了一下,不过那份苦笑很快就转化为了真正的笑容,“呀,小夜子酱都能说出店里没有做过的菓子的名字了,看来很努力,真了不起。”

小夜子因为被紬夸奖,稍有些羞赧地低下了头。说努力,也算不上努力,这两天她只是随便翻了翻和菓子相关的书籍,看了些感兴趣的制作视频。

“唉,看来没有办法,”老人吉田在这个时候低下了头,“下次有机会再来的时候,再来梦月堂看看好了。”

“不,让每个来梦月堂的人都能吃到他想吃的菓子,”紬脱下麻衣,穿上挂在了门后衣帽间的外套,“这是祖父当时建立梦月堂的目的所在。”

“前辈要你要去哪呀。”小夜子这才想起自己进门时,紬说过会出门的事。

“去食材市场看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紬说,“反正也要去采购食材嘛。吉田先生,如果有什么其他想吃的菓子,也可以让小夜子制作。”

“诶。”

“反正小夜子酱什么都会做了嘛。”紬坏笑着,走出了玻璃门。

留下了稍微有些慌张的小夜子。


“说起来,”小夜子泡了一杯茶,放在了老人的桌前,“吉田先生是哪里人呢?”

“是神户那边来的呀。”吉田点头致谢。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年龄可能有自己两倍的老人,小夜子却觉得吉田没有长辈那样的架子,相反,却相当平易近人。

“啊,那离这里还挺远的。”

“是啊,兢兢业业工作了十多年,唯一一次能够记得的远游是和妻子在十年前到东京都的闲逛。”吉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早春的时节对于尚且年轻的孩子们已是开始暖和起来的时日,但是对于老人来说,还是过于冰冷了。

“这次您的妻子没有来吗?”小夜子坐在了柜台后面,就只能看见老人的背影。

老人喝下一口茶,发出满足地叹息声,“我的妻子在十年前已经去世啦,肝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对不起……”小夜子张开了口,想要说什么却又没法说。

但是吉田却相当豁达,让小夜子不要在意。

“没关系,十年前那次也是,肝癌,治疗了以后还是不见起效,医生说,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吉田看向店的外面,所以小夜子没法看到老人的表情,“那时候她说,以前从来没有去过东京都呢,不如趁着最后的时间去一次吧!就一时兴起想要过来,于是我们就到了这附近。”

“您的妻子也是相当可爱的人啊。”

“说是相当任性才对吧,”吉田笑了两声,“到了这里的时候,吃了梦月堂的菓子,又去了附近的神社,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就聊起有关后悔的话题。”

“后悔的话题?”

“是啊,十年前那会儿,我整天忙于工作,回到家也都是快凌晨的时候,她总是在那儿等我。没有人的家里,快凉掉的饭菜,她每每抱怨时我嫌她烦,因此起矛盾也是常有的事。她精神不好的时候我也没有注意到,或者是她有意不让我注意到吧,等她一个人受不了,去检查得了结果的时候,我才……”

老人的话有些哽咽,“我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啊,为什么不早点……为什么我到那个时候还在抱怨她呢,为什么在对待她的时候,我总是在做让我后悔的事呢。”

“可能,您的妻子只是不想让您担心吧。”小夜子低下头,看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虽然有点痛,但是没关系的,肯定只是些小毛病,过会儿就会好了,所以不愿意让您为此担心吧。”

“也许是吧,”老人说,“那时我们到这附近,看到了初春的樱花,开的并不茂盛,那时我觉得很伤心。妻子却毫不在意,说,过去的都过去了,过去就不用在意了。”

咦?

小夜子一直低着的头抬了起来,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听到这句话完全是在……

“您的妻子真的说过这句话吗?”她说。

吉田点了点头。

小夜子在愕然了两秒后反应过来,站起身,到了门口,从门口的外套拿出了手机,祈祷自己来得及。

“那么,您当时吃到的应该是这个。”紬说,将一块三角形的菓子递到了老人的身前。

“啊,确实是这个……”吉田吃下一口后,露出了笑容,“就是这个,我,我在十年间都会偶尔想起来,当时和妻子一起吃的菓子,但是,无论哪家店都找不到。”

“其实就是水无月。只不过将豆子替换成了葡萄果汁,做法也很简单,注意的要点是需要加足够的蔗糖和做分层”紬说,“只不过这不是初春时的菓子,而是晚春时的菓子。”

“晚春?”

“对,毕竟是十年前了,那个时候您又十分悲伤,所以记错了。”紬说,“水无月是六月的菓子,而您看到的不是早樱,而是晚樱。由于气候问题,这一块的樱花总会相较寻常更晚开放和凋谢,附近有几棵的樱花瓣甚至拖拖拉拉到六月的尾声才会完全落下。”

“通常来说——”紬叹了口气,“通常来说,水无月是梦月堂只会在附近神社举办夏越祓的时候才会做的菓子,也会送到神社去供前去进行茅之轮仪式的市民们品尝,当然也是为了更受孩子们欢迎才把红豆的部分替换成淡紫色的葡萄果汁,总之我也没有想到是这个。”

所谓的夏越祓。

是在六月底的神社中举办,人们为了除去上半年的灾秽而举办的仪式。

也有为了驱逐那些小小的后悔,不以过去的烦恼拖累未来,有这样的意思。

过去了的就会过去,过去就不用在意了。

原来——

“原来是这样啊。”

老人用手抹了抹眼角。

在送走老人后,紬如惯例关上了店门,然后就送小夜子到车站。

“小夜子是怎么想到是夏越祓的呢?”紬说。

紬在食材市场接到了小夜子的电话,于是买了制作水无月的材料。

“嘿嘿,是秘密。”黑发的少女笑了笑。

然后她又想起了那一幕,淡灰色的天空下,浅色长发的少女站在茅草扎成的圆形门扉前,笑着,像是要说些什么一样将御守递给她。

远处有人在呼唤少女的名字,于是浅发的少女侧过脸去……

“前辈。”

“嗯,我在。”

“谢谢。”她说。

“咦?今天的事应该是我谢小夜子酱你吧。”

她笑了下,没有再说话,用力地挥手与前辈道别,然后小跑着进了车站的闸机。

她并不打算为自己的和菓子前辈解释这句突如其来的感激的由来。


第三道

“要进行新年参拜吗!”

短信里这样写道。

原本无精打采,几乎是拿着手机趴在床上的紬在看到短信和发信人的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

这条以感叹号结尾的邀约,自然是来自于学生时代和现在工作上的后辈夏野小夜子。紬在接到短信的瞬间就打消了之前数个小时的困顿。

大概在四十分钟前,紬就这样等着小夜子的短信。

哎呀,怎么短信还不来呢,难道小夜子有其他好到一起去新年参拜的朋友,忘记了这边还有一个苦苦等待的学姐吗?又或者,小夜子酱向来是个不太会拒绝别人的人,如果有人以自己的生命作为条件要挟和小夜子酱一起去新年参拜又怎么办呢?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也、也就只能原谅小夜子这一次了。

这个人就在这里如此这番想着有的没的,直到现在。

好在祖父已经去世,而父亲与母亲都住在市内,独自一人居住在寓所的紬这番姿态没被其他任何人看到,不然必定会换来深沉的叹息。

在收到消息之后,浅色头发的少女就立刻从床上起身,“诶呀,我就说小夜子酱不会找别人去嘛。”话语中仿佛是对方离不开自己似的,少女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开始做出了一年最后一日进行新年参拜的准备。

今年不行的话那就明年。

明年不行的话那就以后。

紬一边准备一边想,无论如何,想要与小夜子酱一起做的事虽然有很多,但总有一天会全部做完的吧,到那时……到那时就决定去做许许多多新的事就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又振动了一下。

“诶,前辈不在吗,那我和别人去也没关系咯?”

忘了给小夜子酱回信息了!

少女放下手中的衣服,几乎像是摔倒一样回到了床上抓住了手机,中途左脚小指还被房间中央的桌子磕碰了一下。

“去去去,一定去一定去!”少女连忙按下信息的发送键。

将手机按在了胸口。

这个时候脚趾的痛才姗姗来迟,“啊,好痛……”

不过那份痛苦与心中的甜蜜相比,显得太过微不足道。


从梦月堂走到神社的路还有一段距离,夏野小夜子将自行车停在了梦月堂后面,和紬的自行车停在了一起,然后走到了梦月堂此时已经关闭了的正门,等待紬的到来。

夏野小夜子的家里这里大概有一站路左右,相较于日常通勤来说是过于长的距离,但是这个时候临近午夜,电车已经停了,而小夜子其实已经算好了时间,在来的路上给前辈发了短信。不知道为什么电波对面的人并没有立刻回信。

但是很快她安下心来。

大概之前在做别的事吧,小夜子心想。

但无论如何,名为夏野小夜子都绝对想不到,正是因为得到小夜子的邀约过于兴奋,紬才没有及时回信。

梦月堂是一家和菓子店。

是紬的祖父传给紬的店,从今年的四月开始,夏野小夜子就在这边给紬打工,虽然说是打工,但其实薪水对家境优良的小夜子来说只是聊胜于无,更多的,其实是夏野小夜子在缓解梦月堂不熟练的和菓子师傅缓解人力不足的压力。

“今年受您指教了。”

小夜子向着梦月堂古朴的建筑微微躬身,这样说道。

“小夜子酱!”远处的夜色里,浅发的前辈,在路灯下有些单薄的身影,因带着笑却反而像是发着光的面容逐渐向着她走来,越靠越近。

“小夜子酱在干什么呢!”那面容的主人兴致满满地向她开口。

“没什么!”小夜子轻轻摇摇头,“快点啦,前辈,赶着在午夜新一年参拜的人肯定还有很多,得赶紧去哦。”

紬点了点头,却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说,“啊,我有东西落在店里了,我去拿下那个然后去新年参拜!”

“欸——”

“很快的啦!”紬双手合十说,“就一下,好不好。”

“看在前辈那么诚心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吧!。”

“诶呀,感谢大人的谅解,就让我身为家臣,为陛下做好这最后一件事吧。”

仿照今天播了一天的大河剧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紬好像察觉到小夜子……

察觉到她好像有一些不太开心,小夜子酱突然沉默了下去。

“怎么了?”紬抬起头。

“啊,我在想,这不是今天《风云甲铁城》里生驹左右卫门的台词嘛。”小夜子又露出了仿佛与平时没任何差别的笑容,说,“要拿东西就快点啦!”

紬拿出了门店的钥匙,在要打开门的时候,有些担忧的回头,“我进去喽。”

“嗯!”

小夜子直视她的眼睛,然后,为了不让紬担心地,奋力点了点头。



梦月堂附近的神社,似乎是一座比较有名的神社。

大概是早就遇见到附近的居民会来进行新年参拜,所以路上尤其是山道上已经布上了新年的写着神社名字的灯笼。沿途黑暗较为危险的地方还会有神社的工作人员驻留提醒。

尽管如此,还是有段没有人的黑暗路段,于是小夜子好心地牵起了向来害怕黑暗的紬的手。

“咦……咦,哎呀,是小夜子酱啊!”

紬的话语从紧张到放松,“哎呀,小夜子酱肯定是害怕黑暗吧,没有关系,就这样牵着我的手就好!”

有一个瞬间小夜子产生了,要不要在这个时候把手抽回来呢,的想法。

“说起来,感觉好像在什么时候看到过类似的情节。”小夜子一边小心地看着脚下的路,然后

“什么?”紬,在黑暗里,微微将头侧向了小夜子。

“好像有哪部番男主人公白天在被炉里看了大河剧,然后晚上一起去神社参拜,”小夜子说,“这种情节。”

“啊,折木奉太郎吗?”紬突然说了个名字,“是《冰菓》吧。”

小夜子点了点头,“对,说起来,冰菓,为什么汉字写作冰菓呢?”

“因为那是传过来的时候定下的名字,说起来,冰菓应该也算是一种菓子。”紬说,“不过,和传统的和菓子不同,冰菓是洋菓子,说到这个,小夜子酱还记得冰菓里大河剧的情节吗?”

紬大概是忘了,冰菓的蓝光碟其实就是小夜子借给她的。

夏野小夜子叹了口气,说,“当然啦,看的大河剧是讲织田信长的嘛,阿市在浅井长政下定决心背叛第六天魔王之后,将一个两端都被束起的口袋送给自己哥哥的那段吧,有什么特别的吗?”

“嗯,”紬说,“你想嘛,将东西束在两端开口的袋子里,其实就是包嘛。以前也有说法,包和慎重是同一词源,所以其实也有让自己兄长慎重行事的意思吧。”

慎重行事,拥有重量的心意。

将心意包裹在了其中。

到了有光亮的地方,紬和小夜子都没有松开手的意思。小夜子看向紬另一只手上拿着的布袋,那就是紬之前从梦月堂取出的东西。猜也是和菓子,但梦月堂今天并没有营业,也就是,那是紬特意开灶做的菓子。

至于是什么样的菓子,小夜子却没有任何头绪。

“祖父还在的时候也曾经带我来参拜,”紬说,“洋菓子是堆叠的文化,而和菓子是包裹的文化。和菓子美味的源头永远是包在内里的馅料,所以豆馅也有‘和菓子之魂’的美称。不过,馅料始终是被包在内部,是看不到的地方。”

紬握紧了小夜子的手,“在看不到的地方,包含了制作和菓子的人,多少不同的心愿和愿望呢?”

“那个也是吗?”小夜子侧头看向了紬手上的手持布袋。

“嗯,要说是的话也是。”紬说,“那是参拜完之后要一起吃的东西哦。”

“参拜啊,前辈要许什么愿望呢?”

“诶呀……愿望这件事啊。”

浅发的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挠了挠一边的脸颊,“愿望这种事说出来就不灵了吧。”



跟随人群参拜,许下新年的愿望之后。

由于要将礼物给神社的神主,所以小夜子和紬也到了神社内。

在一个会客用的小房间里,小夜子等了很久,才等到紬。

浅发的少女和菓子师傅连声道着抱歉,将重量轻了一半的布袋子放在了桌上。

“这也是每年的惯例了,会送这里的神主一份新年的菓子。”怀有让对方久等的歉意,紬像是为了解释这么说道。

“原来如此呢。”小夜子点了点头。

“怎么样,要不要猜猜看是什么样的和菓子。”紬微笑着将装有一份菓子的纸盒从中取出。

“和学姐之前说的包住啊,什么有关吗?”小夜子问道。

“有哦。”

“让我想想,铜锣烧,不是经常出现在哆啦A梦新年相关的剧情里嘛。”

“嘛,不过根本就没有包住不是吗。”紬喝了一口茶。

“是大福一类的吗?”

“不是。”

小夜子又陆陆续续说了带馅的和菓子的名字,但是都被紬一一否决。

“那到底是什么呀,好难猜哦。”小夜子叹了口气。

“那就再给一个提示吧,新年的时候很多商家会摆在门口,然后……呃,玩游戏也会抽的那个。”

“福袋!”

“嗯,差不多算你过关了!”

紬打开了盒子。

“诶,好漂亮。”

那是一枚淡粉色的菓子,应该是属于落雁菓子,即将砂糖或湿粉装在木制的模具里,压制而成的菓子,但即使如此,形状犹如一个袋子,外部纹理和花饰图案如此精致的菓子,小夜子之前也没有看到过。

是个袋子的形状的菓子啊。

“非常大块,所以一个人吃太多了。”紬说,“这个就是福袋,不过其实名字应该是幸袋啦,以前去京都的时候曾经吃到过,所以就拜托了一家木工店做了模具。之所以那么大,我想,大概表达的是,幸福必须是要与人共同分享才能感受到的东西吧。”

这也是紬装在这个袋子形状的和菓子里的心意。

“可是……”

“我知道小夜子尝不出味道啦,但是也请一起吃吧。所谓的味道是两种东西组合起来的,没有办法品尝到甜味,”紬的神色变得相当认真,“那就,先好好尝试甜的菓子的口感吧。”

小夜子不禁点了点头。

入口并没法感受到味道,但是小夜子好像能够从粉状的口感,和馅料的紧实中尝出了制作之人的那种用心。外面是湿粉压制的,在口中逐渐化开的感觉,而内里的馅料相当柔糯。

这就是甜的口感。

“我记住了,这就是甜的口感。”小夜子低下了头,明明没有尝出味道,心底却仿佛涌起什么一样,让人难以忘怀。

“前辈,”小夜子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这样说,“前辈,我有话要说。”

小夜子说:“前辈,我可能要到国外去读书了,父母在那边安排了大学,也能一边接受治疗一边上学,可能,二月就要走。”

紬慢慢放下了端在手里的茶,这个时候,浅发的少女仍然笑着,她正对着小夜子。

到零点了,会客室外,神社变得喧嚣很多。

“我知道的,小夜子。”她笑了,但那笑容在小夜子眼里看起来相当落寞,“新年快乐。”

小夜子本来也想马上说新年快乐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或者是出于一种慌张,她愣了许久。

“新年快乐。”她说。

虽然尝不到味道。

但夏野小夜子在此夜先后品尝到了甜蜜和苦涩。



第四道

“今天也辛苦各位了。”

紬躬身,和菓子展销会还留在会场的工作人员也向她微微点头。

“这一代的梦月堂也很了不得啊。”工作人员中,稍微年长一些的那位,戴着眼镜,“听闻您祖父去世的消息的时候我们还相当担心,因为听说他的儿子并没有继承梦月堂的打算,但现在看来他真是有一个好孙女啊。”

紬露出了苦笑,“没有,与祖父相比,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这里是东京市内的市民会展中心,每年二月第二周的周末,都会由和菓子协会举办一次和菓子的展销会,为期两天,有东京地区的各家和菓子或者洋菓子的展销,也有现场试吃,甚至提供现场制作等环节。

这种展销会是让和菓子能够更加贴合民众生活,让东京市内的市民能够体会到那种和菓子文化氛围举办的,来参展的基本上都是和菓子连锁店,或者有些超过百年的名店。虽然也有像〇辻屋这种类似于动漫周边一样的和菓子店参展,但是当邀请函投递到紬的手中时紬还是有点不可思议。

也是在这个时候,紬才知道其实自己的祖父从这个展开始那年开始一直受到邀请。

“虽然说在这种大规模的展会,连锁店肯定能够获得更好的展现,”工作人员说,“但是,独立的,小的和菓子屋也都非常重要,所以如果今年梦月堂没来的话,我们也会比较惋惜。而且,紬小姐也能够制作出比想象中还要有趣的菓子,这点老先生如果知道也会很开心的。”

“哪里哪里。”

“呀,不过就体力来说还是需要锻炼,那时候,老先生做完一天的展会还有精力拉我们去喝酒呢哈哈哈哈……”

紬只能笑着点头掩饰尴尬。

在应付完工作人员的寒暄之后,洗净了双手的紬坐在了展台后的椅子上。似乎是合作了很多次,所以连柜台的样式都和梦月堂相差无几。

仔细一看,好像比梦月堂还要新上许多,按捺下向会展方提出把整个柜台搬回田町的想法,她背靠着柜台,打开了手机,小心地看到底有没有收到新的消息。

“怎么样,前辈今天的展会之旅如何?”

“嗯?前辈还是没有回消息吗?”

“唔……”

“实不相瞒,小夜子我一直担心前辈会在新宿站换乘的时候深陷钢铁城市的地下迷宫,在智能手机的电用完后在地铁过着与外世隔绝的生活直到七老八十才被什么深夜娱乐节目组救出来呢!”

哇,好多,而且到后面可以看出来有点生气了。

抱歉呀,小夜子酱。紬将手机按在胸口默默流泪。

主要是今天客人比想象中要多,提前让会展的工作人员准备的练切和馅的原材料都需要在展会前进行处理,所以其实紬从凌晨开始就忙到了现在。

“抱歉呀……”紬一边换着衣服一边想着如何给小夜子酱的回信。

肩膀也有点酸,紬想起平时在梦月堂,夏野小夜子作为后辈会分担的工作,此时一人在这里就显得有点捉襟见肘。小夜子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去美国……

想到这里,紬就有点伤心,最近好像也因为要对美国那边的大学课程进行预科学习,连梦月堂都不怎么来了。

“……前辈国中时代也是在东京市内搭电车上下学通勤的哦,是乘坐JR的JC呢,只不过是区区涩谷站,请不要小看了前辈我!今天展会也是一切顺利,不过一个人还是有点小累,今天展会上看到了其他家也有很有趣的菓子,真想回去以后做给小夜子酱吃呀!”

检查了两遍没有文字错误后,紬按下了发送键。

然而这条信息,小夜子却一直没有回,大概是太晚了吧。

紬决定回去之后好好补偿小夜子一下。

不过,首先得挺过明天才行。

“啊,这个展会来的游客也太多了吧,明明只是普通的周末。”



到第二天早上小夜子酱还是没有回复。

难道是还没有起来吗,虽然有些疑惑,但是将手机收纳好后,紬也开始了新一天的准备工作。

一切都顺利地到了中午,直到意料之外的客人出现。

“哟!和菓子前辈!”

在柜台前打招呼的是有栖川同学。

“爱丽丝酱!”紬露出了微笑,“居然能够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好巧呀。”

“诶呀,其实正好到附近,听说和菓子前辈你在这里,所以就过来看看,”排球部的现役女子高中生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阳光的气息,“哦这个展会规模好大,我想吃上次那个!”

“欸,没有那个的原材料啦,”紬无可奈何地笑了,“因为需要琼脂所以要提前准备,但是毕竟是展会。”

“那我要吃这个。”

“这个吗,”紬指着“是雏笼呢,是由一笼小巧的菓子组合而成……等等,爱丽丝酱?”

“哦,怎么了嘛,和菓子前辈?”少女抬起头看着紬。

“我记得之前曾经听小夜子酱说过,”紬皱起了眉,“因为要考国外的大学,所以爱丽丝酱从去年全国排球大会引退之后,也和小夜子一样,开始上去国外的预科班,是这样吗?”

有栖川点了点头,“是啊,小夜子和我读的是一个塾。”

“今天不用上课吗?”

“预科班的课在上上周就结了啦,”有栖川说,“而且今天……啊,难不成,小夜子没有和您说吗,今天就要从东京坐飞机去美国的事,抱歉,我以为她肯定已经和你说过了。”

何止是没有说,根本就是今天才听闻这件事。

“我也是,今天来送小夜子酱,要回去的时候想起来小夜子酱说过和菓子学姐在参加展会的事所以来看看……”

出现在了胸中的情绪首先是愤怒,紬愤怒于自己并没有察觉到小夜子的异样。近一个月她为了不堕梦月堂之名,没日没夜地想要放在展会上的菓子,如果,如果自己能够分一点精力给小夜子酱的话……

然后,短暂的愤怒过后,那种急迫地想要再见到夏野小夜子这一少女的心情充斥了紬的内心。

“小夜子是几点的机票?”

“下午一点半,然后现在是十二点。”

“是羽田还是成田。”

“报告,是羽田国际机场。”

还好不是离东京市内更远的成田,不,即使是成田现在也要赶过去。

笨蛋,小夜子酱是笨蛋。

这么想着,紬迅速地拉出青色的练切,那原本是为了在和菓子里做青色的月亮所准备的东西,但现在这团练在紬的手上变成了其他的形状,“如果是羽田的话那就赶得及!”

抽出了包装盒,仔细地将手上地菓子放进了包装盒,同时解下了和菓子师傅的衣服。

“爱丽丝酱,”紬将衣服塞到了有栖川的手里,“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欸,我吗?”

“只卖成品的菓子就可以了!如果工作人员来了就说有急事十分抱歉。”

“好、好的。”

被紬的气场所感染,有栖川手忙脚乱地穿上了衣服。

然后紬就在客人惊愕的眼神中冲出了会馆。


夏野小夜子再看到气喘吁吁的紬,一脸有些生气的表情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不知为何也有些心虚了起来。

“夏野同学。”紬深呼吸了几口气,然后眯着眼笑了出来,“你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嘛?”

完了,紬前辈平时越是生气的时候越是会笑出来,甚至连称呼都变了。

“前辈不是在认真准备和菓子展会的事情嘛,”小夜子不知不觉站直了身,“我不想让前辈分心。”

“哦,是嘛,还有呢?”

“我并不是有意要瞒着前辈的!”

“嗯,然后?”

“对不起我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小夜子越说声音就越低了下去,“但是,我不想在前辈面前亲口说告别的话,那不显得好像,真的就要告别了一样嘛。”

小夜子说着,眼睛湿润了起来,“我也想亲口告诉前辈,我也想前辈能够来送我,但是每次和前辈在一起的时候,脑子里只会想开心的事,关于什么时候要离开的事根本说不出口,这都是前辈的错!前辈是笨蛋!”

紬叹了口气。

“正是因为有离别,在一起的时光才显得更加珍贵。”她说,“这是,我爷爷生前和我说的话,既然如此,越是珍重的分离,告别也应该珍重。坐下!”

“是!”

在机场大厅的地毯上,夏野小夜子不知为何正坐了下来。

然后,在她身前的,紬也正坐着。

“还记得你一开始学和菓子的时候曾经问的问题吗,关于和菓子和花的。”

“是,那个时候我问前辈,”夏夜小夜子抽了抽鼻子,“为什么和菓子中有很多是花的造型。”

“那个时候我的回答是,因为花和季节相关,而花又是没有味道的,为了满足人们想要品尝季节的愿望,所以才会做成花一样的形状,”紬说,“但花本身也是很复杂的,所以……可能也有更多的含义。”

然后,紬将手中装着和菓子的袋子推到了夏野小夜子面前。

纸袋里是上方透明的纸盒,能够看到纸盒里躺着的,青色花瓣,黄蕊的花朵。

“这朵花是……”

勿忘我。

小夜子将纸盒抱在了胸前,“我明白了。”

她将和菓子从纸袋中取出,那是两枚和菓子,她取出一枚,然后,将纸盒又递回给了紬。

“对于这份心情,我也是一样的。”

紬的眼睛也湿润了,轻轻点了一下头,吃下了另外一枚。

“我很快就会回来,虽然家人的意思是想让我留在美国,”小夜子说,“不过我一旦治疗完,完成学业就会回来的,所以也请前辈……”

也请前辈不要忘记我。

但是她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因为脸颊侧的吻而愣住了。

紬将她抱在了怀里,“没关系,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的,小夜子酱。”

于是听到这句话的夏野小夜子终于在离别前,在自己想念的人怀里。

轻轻地啜泣了起来。



急流岩上碎,无奈两离分。

早晚终相会,忧思情愈深。


—FIN—

书评

[安莉埃塔]

导师型评论家,常在书评中给出良好的改进建议:

看似日常,但却在平静中有着淡淡的甘甜。小说中䌷与夏野小夜子的互动简直甜而不腻,有多少都能吃进去。 整体读下来很流畅,感情把握得也不错,我想这都是䌷平时观察大家情感得到的经验吧~ 总而言之是非常值得期待的作品,不知道能不能成为周指活呢?


[塔尔伦特]

书评风格直率,十分擅长挖掘让小说大卖的商品价值:

经营是困难的,也就是“苦”。不过,梦月堂的日常却是甜蜜的。 吃了苦的东西后,甜食的味道会更加突出。是的,小说非常甜蜜,无论是和菓子的味道,还是䌷与小夜子的关系。 作者对和菓子的描写也非常精细,要是推出同款和菓子的话,一定会瞬间成为热销品吧~呵呵,真让人期待。


灵依娘:没想到䌷小姐的写作风格似乎与本人反差相当大呢……

《程序即是正义》作者:路西法

标签

司法,律师,伪证

简介

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绝对不利的局势。

嫌疑人毫无疑问是有罪的,但却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对其进行起诉。

裁判终究只是选择真相的环节,只要让人信服,即便是虚假也会被人认可。

无罪判决即将下达,路西法检察官该如何扭转局势,将嫌疑人有罪的真相揭露出来——

正文

案件一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人是无罪的,小姐。”

辩护方律师将材料扔在了桌上,背靠着辩护席,向深色长发的检察官摊了摊手掌。

戴着眼镜,穿着正装的少女坐在检方席,那颇有些厚度的镜片反射着封闭式法庭午后的灯光,看不清眼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些记者们,那些观众们看着她,像是在疑惑为什么她还在继续坚持。

坐在最高处,法庭的法官也在用眼神询问,真的还有必要继续下去吗?

真的还有必要继续下去……吗?

无数的证据似乎都指出,她此刻的坚持,与其说是她对于自己的苛刻要求,更像是一种愚蠢。

但,事实又真的如此?

“那么……”

在法官的锤子即将锤下时,她站起了身,摘下了眼镜,看向了被告席。

“不,等等——”

她说,“不要急,一切都才刚刚开始呢。”


“《有权势杀人越货,无钱财公民背锅》”贝西卜翻了下新闻版的头条,在读了标题之后就没有想要继续下去的意思了,“这帮无良律师还真敢花钱买头条啊,是米迦勒的手笔?”

“天堂辩护所那边的惯用伎俩,”刚到现场的路西法拉开了脖颈处紧紧围着的围巾,“掀动舆论,获取所有人的同情,幸好我们走法官制,要是走另外那套法系,陪审团就会先面临不必要的舆论压力了。”

法系的不同,导致大洋两岸的神事法堂在面临判决时的方法完全不一样,无论是法律条文的撰写还是判决的依据都并不一样,最大的差别就是,这一侧的法院以法官制为主,而另一侧则会多出陪审团。

这不是个轻松的案子啊,检察官这边转手了三个人,在杀人现场被发现的四个小时后交到了路西法的手上,而那个时候她还在南国的沙滩度过短暂的假日,却不得不坐着红眼航班回到银色之城。

路西法手中拿着一杯外带纸杯咖啡,看了眼现场,尸体已经被搬走,房间里只剩下了一个标识和一个警方圈起的人形轮廓。

“受害人的名字叫做亚伯,死亡时间推测是在三天前,也就是11月1日16时到17时左右,死因是被镰刀劈开胸口,躺倒在地的时候失血过多而死。”

“这间房是银色之城中环以内的复式,死者很有钱?”

“很有钱,是替罪羊畜牧公司的总经理,也做肉类精加工,最出名的产品是祭品罐头,备受好评。”贝西卜说,“上次我们科室年终奖必须折现,就是用祭品罐头发的,麻辣味的味道不错,但是五香味的就差点意思。另外,嫌疑人是受害人的哥哥,名字叫该隐,已经暂且拘留起来等待开庭了。”

“流出的血是红色的?”路西法弯下腰,看着圈起的人形周围留的血迹示意。

“是人类。”

“人类,”路西法皱了皱眉头,“那不是耶和华在做的完美生物实验的产品吗,据说现在这一代人类全是经过大批量迭代后的产物,心智健全道德品质高尚,不会产生互相伤害的欲望才对。”

“所以这次才会把案子转到你手上啊。”贝西卜靠近了路西法,压低了一些声音,“你想,科技公司老总上周才在发布会上说自己的产品已经经受了长时间的观察,没有问题,但是现在却发现他们彼此之间出了一场杀人案……谁都不想惹耶和华的麻烦。”

路西法挑了挑眉毛。

“现场有发现什么吗?”

“作为凶器的镰刀,上面有嫌疑人的指纹,以及死者似乎有和嫌疑人每隔一个月进行一次会面的约定,上一次会面的时间在月底,也就是10月31日。而且……亚伯没有子嗣也没有家人,所以如果按照遗产法,他的所有财产都会遗留给他唯一的哥哥该隐。”

或许这就是杀人动机。

路西法将剩下不多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看了一圈房间,这房间非常乱,除去因为死者在临终时挣扎导致的现场以外,到处都是空的一次性瓶瓶罐罐,装着一次性餐具的塑料袋,空箱子。

“我能把纸杯子扔在什么地方吗,反正也挺脏的。”

“那可不行,”贝西卜说,“别再惹乱子了,我可爱的检察官,垃圾分类和收取半年前就开始了,现在还乱扔吗?也别想放楼下街道,这个片区上次收垃圾的时间是前天。”

“好吧。”路西法晃悠了一下手上的纸杯,“我带回法院扔,不过为什么证据这么多还不起诉?”

“这个人是11月1日死的,”贝西卜指了指地上那个人形轮廓。

“但是他的哥哥只在10月31日来过。”

“你看·,我们都有合理的解释。"米迦勒说。

"解释?“

“受害人亚伯先生生意繁忙,很多时候这间房子都没法自行打理,所以嫌疑人该隐先生才会每个月一次打理房子,清理一下,整理垃圾,然后在该周的垃圾回收日稍微清理一下房屋。”

“凶器呢?”

“众所周知,该隐先生自己也有着自己的产业,他是银色之城郊外一座种植马铃薯农田的所有者,他必须照料田地,前几日他的镰刀坏了所以托亚伯买一把,这把镰刀是31日晚采买的,甚至还有发票和购物记录。”

“谁能证明他在10月31日来的?”

“在该隐先生帮亚伯先生整理房间并清除垃圾,拿着垃圾袋上下行动的时候,公寓楼有四位天使在电梯间看到,并且在街道上,也有至少十位天使证言曾经在该时间段看到过他。”

“那11月1日呢,谁能证明他不是偷偷来过两天,而在第二天实行了杀人?”

“那,很抱歉,”米迦勒按了一下手上的遥控器,旁边的屏幕上出现了一段视频,视频内容是嫌疑人该隐走进了城同一片区的一家棋牌室,待了整整一个下午,“从14时到18时,嫌疑人一直在棋牌室度过。等晚上亚伯下班后,到亚伯家去取镰刀。”

“你确定是11月1日的监控吗,没可能是10月31日那天的监控?”

“我确定,因为10月31日那天,这间棋牌室并没有开,更何况那个时间段嫌疑人在清理垃圾。”

米迦勒说,“那天整个街区因为道路施工的突发问题停水停电了。”

路西法坐在座位上,面色淡漠。

实际上坐在她身边的贝西卜能够感受到她逐渐紧张起来的情绪。

米迦勒说,“凶器是10月31日晚买的,凶杀案发生在11月1日下午,而那个时候我们的嫌疑人并不在场,这就是他的不在场证明,他是无罪的,路西法。”

这简直就是一派胡言,路西法想,她还是把天堂辩护所想得太好。科研中心,这座城市的政府,金融巨头,还有眼前这所银色之城最为出名的律师事务所,背后都有一个在阴谋论爱好者里经常出现的人名,耶和华。

耶和华,将在新世界大规模推行人类生物圈计划,那个老男人要铲平一切新项目计划会受到的阻碍,即使人类并不如他口中说的那样完美。

检方的证据都无法直接证明该隐曾经杀死过亚伯,而不在场证明看上去又相当完整。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人是无罪的,小姐。”

米迦勒说,他看着坐在那的路西法,心情相当复杂。

路西法本来也是律师事务所的人,但是在数年前却不知道为什么辞职,去了检察院。在那之后,所有路西法的老同事都或多或少在工作的时候和她针锋相对过。

晨光的路西法,在律师事务所时期就是毫无败绩的王牌律师,在检察院接手的案件也少有失利。

米迦勒一次都没有赢过路西法。

嘴上并不在意,但他一直耿耿于怀,路西法是他司法学院和事务所的大前辈。他敬仰她,也因此更不理解她的选择。

一切都结束了。

“不,等等——”路西法站起了身,她站起身的那个瞬间,好像全场所有的色彩全都回到了她身上。

“那个人在干什么?”她说,用手上的笔指着屏幕。

“什么?”米迦勒回过神来,“什么人?”

“就那个人啊。”

路西法说,她指着屏幕里,那里,一个戴着帽子的人走进了店内。

“那是进店内回收垃圾的工作人员。”米迦勒说,“我听说你不太喜欢按日程倒垃圾,还被罚款,但没必要连回收人员都记不得吧。”

米迦勒戏谑地看着路西法,却看见对方笑着看向了自己。

"《神事诉讼法典》,第一百一十一条,诉讼参与人或者其他人有下列行为之一的,人民法院可以根据情节轻重予以罚款、拘留;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其中第一条是什么,米迦勒?"

“伪造、毁灭重要证据,妨碍人民法院审理案件者,可以对其主要负责人或者直接责任人员予以罚款、拘留;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就像是司法考试前被考校的学弟那样,米迦勒几乎是第一时间说出了答案,“你什么意思,路西法?”

“意思就是你得罚款了,”路西法走到他的身前,按了暂停键,凑近他说,“不过法官大人或者能够法外开恩,毕竟你也许,真的是无意的。”

然后她转过身,对着法官说,“11月1日死亡的尸体在11月2日被发现,我到现场的时候已经是11月4日,那个时候我带着一杯纸咖啡,喝完之后想要找地方扔,然后那个时候,贝西卜,你说什么来着。”

“我说了什么?”仍然坐在检方席位上的贝西卜侧过脑袋,并不知道路西法想要说什么。

“你说,”路西法做出拿着杯子的动作,“不要乱扔垃圾,也别放街道上,这个片区的垃圾收取在前天。当然那时的前天和开庭日的前天并不一样,11月4日的前天,就是11月2日。”

米迦勒皱起了眉头。

“法官,我申请驳回检方的说明,因为检方的说明和案情毫无关系。”

法官看了一眼路西法,深蓝色长发女人的自信满满看上去并不像是虚张声势,她说,“很快就有关了,法官。”

“驳回无效。”

“多谢,”路西法将双手并拢,像是做出了拜托谁的动作,或者像是福尔摩斯在沙发上对起的手指,“这段录像确实不是10月31日的那段录像,但也不是11月1日,因为这是11月2日的录像。之所以会被认为是11月1日,答案很简单——”

她说,为这场法庭的辩论落下帷幕。

“10月31日店没有开,是因为供电系统出了问题,老式的室内监控在没有替换电源的情况下不会拍摄,也不会记录时间,于是断了一天电之后重新打开,在11月1日时,室内监控的时间记录仍然是10月31日,11月2日时,室内监控是11月1日。”路西法双手环胸,“而这件事只有10月31日来到这个街区并知道情况的嫌疑人才意识得到,我怀疑他刻意留下记录。”


“嫌疑人最后还是认罪了。”贝西卜说,“似乎是因为同样作为人类被创造,弟弟却创造了更多价值,更得到耶和华的喜爱,所以因为嫉妒才会下手吧。”

“是嘛。”路西法向来对于结果兴致缺缺,“耶和华没有生气吗?”

“没有,他甚至觉得很高兴,”贝西卜说,“就好像他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

“世界总在他的计划之内。”路西法说。

总在他计算之内,路西法摇了摇头,这也是为何她退出天堂辩护所,选择进入检察院的原因。

“但我不觉得这是正确的。”

“对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将头转向贝西卜,“最后米迦勒被罚钱了没有?”

“象征性地罚了一些。”贝西卜说。

贝西卜看到与自己对话的人眼睛亮了起来。

路西法,她毫无顾虑地大笑出声。

好像这件事才是真正值得开心的事。

书评

[安莉埃塔]

导师型评论家,常在书评中给出良好的改进建议:

原本严肃的法庭判决,在主人公不断寻找突破口扭转局势的同时变得热血沸腾。 特别是案件背后关联到不可撼动的强大势力这点,让路西法抓住细节道出真相的张力变得更强。 曾经的王牌律师,如今绝不放过罪犯的检察官。这种只为揪出真相的态度将会成为许多人的引路明灯。


[塔尔伦特]

书评风格直率,十分擅长挖掘让小说大卖的商品价值:

“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那个即使再不可思议,那也是事实。”我喜欢这句话,但这篇可不是侦探小说,谢谢,它可是律政相关的作品。 小说巧妙运用了一点推理元素,搭配绝地反击的快感,让原本沉闷的法庭故事富有趣味,很好地扩大了受众面。 如此一想,这小说可不会拒绝任何一个对法庭抱有兴趣或好奇心的人,真不错。



灵依娘:所以破案线索其实是垃圾分类来着……?

《军区仗剑寻餐记》作者:戴因斯莱夫

标签

战场,美食

简介

战场上,不只有生与死的残酷。

士兵终究不是血肉机器,只要活着便会有闲暇下来的一刻。

在此呈上的,便是那战场上难能的平静,无论敌我都渴望享受的短暂时光——

正文

第一餐

​​凌晨时,她就顺从生物钟的本能从梦中醒来,她醒来时天才蒙蒙亮。

这里是莱茵战区内,尼德霍格的反抗军和独眼独裁者的军队在这个战区已经进行了长达三十个小时的交锋。她醒来的时候,周围的同伴也都纷纷转醒。后半夜值岗的佣兵在看到伙伴清醒并收起垫在地上的毯子之后,才放松下来打了个哈欠。

这座城市在五年前还是西莱茵一座重要的二线城市,但是随着反抗军的层层深入,这座昔日颇为繁华的城市已经变成一片废墟,三个月前,反抗军接连占领了邻近的阿瓦尔地区,中途两方经过了三次谈判都失败了,最终拉开了在这座城市进行的拉锯战的序幕。

“不过说是这么说,”短发的古拉姆一边整理着装备一边哈了口气,凌晨时带着体温的呼吸在冰冷的空气里显现出形状,“反抗军那边从第一次谈判结束就开始在网上大张旗鼓地招聘雇佣兵,看来从一开始谈判就是缓兵之计。”

“或者第一次的谈判就已经确定了,”提尔锋擦拭着自己的剑,黑色长发的少女声音冰冷,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尼德霍格大概在那次谈判里就清楚独裁者根本不想给他们机会,那个独眼的老傻逼根本就是一次又一次地玩弄阴谋诡计,还以为能糊弄过所有人。”

“我们不该有这样的倾向性,该死,专业的佣兵从来不在乎自己到底在给谁干活,”古拉姆叹了口气,“我们只是临时组队的小支佣兵,而且并不负责正面战场的对抗,只是负责敌后的骚扰,你就少说一点吧,提尔锋。”

黑发的少女,名为提尔锋的少女吐了吐舌尖分岔的舌头,之后的时间里并没有再说话。

这个小队一共有五人,作为队长和召集人的古拉姆,毒舌黑发少女提尔锋,被邀请参加这次佣兵任务的她,戴因斯莱夫,和负责远程支援的狙击手莱瓦汀,负责后方支援和急救的米斯特汀。

临时的营地里莱瓦汀已经收起了狙击枪,其他数人也做好了转移的准备。

古拉姆将剑上好防锈的油,插进了腰间的剑鞘,随后向着戴因斯莱夫走来。

“今天的行程确定了,我们下午两点之前到这座废墟城市的指定位置,那个时候会收到相关的战场任务,当然,首先得确保能安然无恙地到达目的地。”

“这没什么问题。”红发的佣兵觉得今天自己状态极佳,“我们可以直接走过去。”

“那这样我们就得三次穿过两支军队假设的火力线,我们倒是无所谓,但是贸然穿过去会打草惊蛇,会导致双方太早交火,”古拉姆很早之前就听说过自己这位前辈直来直去的战场风格,“我们需要走另外一条路线,这条路线是……我们的厨师建议的。”

厨师。

红发的少女略作思考,“我想起来了,古拉姆,你说你们队里有厨师我才来的,但是我一直不知道是谁。”

“没跟你说过吗,就是米斯特汀。虽然是个小个子,但是很可靠。”

大概是听到自己名字被提到,眼睛藏在刘海后面的小个子佣兵,她的头转向了交谈中的两人的方向。她的肩膀相当单薄,但这个时候却轻松地背着一整套应急用的医疗用品包和许多金属制品,腰间别了两把9mm口径手枪。

“那就跟着厨师的路线来。”

戴因斯莱夫对着米斯特汀点了点头。

战场上吃不到什么好东西,差不多是所有佣兵的共识。

毕竟战场上什么事都能发生,活命才是最基础的需求,对于吃食,只要能够填饱肚子提供很长一段时间活动能量的东西都可以下肚。在正规军队特种兵的训练中,甚至会有生吃肉的训练,让士兵适应各种缺少食物的极端环境。

军队自然会提供军队士兵的基础保障,但佣兵却是十成十的外围人员,所以吃食也得自己搞定,大多数时候佣兵会自带干粮,并且想尽办法在我方或者敌方进行补给。

不过这个情况在厨师出现之后就有所改变了。

现在几乎所有能称得上高级的佣兵小队里,厨师变成了一个必备的特殊职业。

而佣兵能够成为厨师的要求如下三条:

其一是对任务执行当地的建筑和环境构成足够熟悉。

其二是对当地粮食储存处有比较全面的了解。

其三是,她必须是个好厨师。

所以当戴因斯莱夫听到是厨师进行了一系列的路线规划之后,就没有提出过异议。

毕竟古拉姆已经对她炫耀过很多次队里厨师完成任务和烹饪的手艺。

也是戴因斯莱夫这次愿意参与古拉姆这次任务的原因。

上午八点,小队穿过半个全是废墟的城区,途中经过一座大型商场,本来预定是可以在商场内部进行一番补给的,但是商场有可能被反抗军的空投击中过,七层楼的商场变成了两层楼高的混凝土废墟。

“即使没被炸也没剩下多少东西了。”古拉姆用带着剑鞘的剑拨弄了一下废墟的碎块,“两天前在尼德霍格放出消息要进攻这座城市的时候,这座城市就已经乱了,政府完全没有空将城市疏散成为无人区,那些倒在地上的货架都空空如也。”

“……原定的路线计划,还有、还有一座商场和两座仓库。”米斯特汀打开投影的地图,在路线两边做上了三次标记,“我们还能去找找看。”

“你觉得怎么样,戴因斯莱夫。”古拉姆看向了更有经验的红发佣兵。

“不是简单的民众哄抢,两天前那个时候显然是军方征用了物资。这是独裁者军队的焦土战术,你看,那些没有被拿走的物资全部被烧掉了。”戴因斯莱夫坐在了废墟上,小口抿着水用以补充水分,“很显然,这次我们运气不太好。”

“啊——傻逼独裁者!”听到戴因斯莱夫这么说,提尔锋仰起头,向着天空发出奇怪的怒吼,“负责人呢!负责人在哪里?”

负责人米斯特汀露出了难堪的神色。

“那我们现在只能提前一点到达目标指定点,然后清理周围的政府军,等待任务指示了吧。”

古拉姆倒说不上沮丧,在任务过程中能吃上好东西是运气好,毕竟吃不到才是常态。

“不,还有其他的办法。”戴因斯莱夫拧上了军用水壶的盖子,将之放进了行军包内。

“啊!”米斯特汀在戴因斯莱夫说出口的时候,似乎同时想到了。

“嗯,看来厨师小姐也想到了,”红发的佣兵坐在废墟巨大的混凝土碎片之上,翘起了腿,双手被放在了膝盖上,“前线的军队需要补给,所以食物、水和其他物资如果被征用,也不会带到离前线太远的位置,作为本来就算额外的物资,应该就在离独裁军军营比较近的仓库,闯入仓库劫掠走物资倒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米斯特汀,你能猜到那个仓库的位置吗?”

米斯特汀咽了口口水,小个子的佣兵再一次打开了地图,开始进行位置的推测,原本对仓库和商场的标注在随着分析不断减少,到最后只剩下了一个标记点。

“就在这儿。”

“有一个排。”寡言少语的狙击手莱瓦汀用狙击镜看着那个被人看守的仓库,“人,不多。”

米斯特汀也用望远镜进行观察,“正面的门有一个班看守,后门有三位,其他人应该在仓库里。不是什么作战班,武器配备也不是很齐全,看来并不是很看重这个仓库。应该没有其他敌人,要动手吗?”

“先点死军衔最高的那个。”

“Get,米斯特汀。”狙击手收敛起了嘴角。

米斯特汀听到耳机里狙击手的招呼,站在了莱瓦汀身前,而莱瓦汀熟练地将巴雷特架在了她看上去瘦弱但相当可靠的肩膀上,眯起了一只眼睛。

随后,一颗子弹的划过开启了战场。

独裁军士兵的倒下成为了小规模战斗开始的导火索,与此同时,已经逐渐靠近仓库的提尔锋和古拉姆抽剑刺杀了两位士兵。从两个方向冲来的剑客让这个大部分时间都在战场后做后勤的队伍没有任何反应能力。

很快,正门的交锋就引起了驻守军队的注意。

驻守在仓库内的士兵打开门,却在一瞬间被莱瓦汀射中了头颅。

门被在两旁的古拉姆和提尔锋打开,仓库内部靠近门的地方,对莱瓦汀来说根本就是一览无余,在又付出了两条人命的代价之后,没人再敢靠近门口区域。

“老鼠,已经,入笼。”

“知道了。”戴因斯莱夫斩开了后门,同时被斩开的还有在后门准备埋伏的两个士兵。

正门口,提尔锋和古拉姆留着正门,用肘击击碎了正门两侧的墙壁,露出可供人钻入的孔洞。下个瞬间,两人不动声色,如影子一样钻了进去。

戴因斯莱夫守着后门,而由于莱瓦汀的虎视眈眈,并没有人敢于靠近正门门扉。

狭小而昏暗的空间,很快,只是数十秒,最后一个敌人也永远失去了生命。

“三文鱼用的是豆豉酱三文鱼罐头,超市的物资有在所以用的是鸡胸肉,蝴蝶面,和沙拉酱,因为有黄桃罐头,所以也加了点水果。”米斯特汀从自热材料和一次性容器里取出了烹饪好的料理,“这就是战场特供的三文鱼色拉蝴蝶意面。”

已经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五人在废墟城市的空房里找寻能够使用的厨房,运气很好地找到了一家,虽然早就停了天然气的供应,但好在没有切断供水。

米斯特汀将料理放上了桌子,这张桌子也是从半塌的房屋内重新支起,这座房屋,有一面墙壁已经倒塌,他们坐在厨房,却仿佛坐在一个露天的半开放式的餐厅。

“因为很幸运有鸡蛋,所以花了点心思做了焦糖炖蛋。”

戴因斯莱夫将意面送入口中,鸡胸肉和罐头三文鱼的口感非常清晰,罐头黄桃在煮过之后相当软糯,意面本身的味道并不出彩,但是胜在口感丰富。在一场小规模的战斗之后,能吃到这样的食物还是相当令人高兴。

“焦糖呢,焦糖是哪来的?”提尔锋举起了手。

“黄桃罐头里的糖水,熬制的。”米斯特汀笑了,“花了比较长的时间。”

“嗯,”古拉姆迅速用完了这份餐点,“好了,吃完的人稍作休整,下午就会有正式任务的发布了,对手可是正规军人,不是那种临时穿了衣服拿了武器驻守仓库的菜鸟。”

“明白。”狙击手莱瓦汀放下了空的一次性盘子。

“怎么样,前辈?"古拉姆转头看向了戴因斯莱夫。

米斯特汀藏在刘海后的眼睛也看向了戴因斯莱夫。

戴因斯莱夫用塑料勺子敲击焦糖炖蛋表面那层凝固了的焦糖,发出小小的破碎声响。

然后挖了一勺送入口中。

“还不赖,”她说,“焦糖炖蛋还有多的吗?”

书评

[安莉埃塔]

导师型评论家,常在书评中给出良好的改进建议:

这篇小说纪实性很强的感觉,特别是对于战地食品介绍的环节更是如此。 作为以战场为主题的小说,作者更注重描写了“吃”的部分,让人对残酷的战场有了不一样的理解。正如小说介绍而言,是短暂的平静时光。 而我认为,这独特的视角正是小说的最大亮点!非常建议围绕这个主题继续进行创作~


[塔尔伦特]

书评风格直率,十分擅长挖掘让小说大卖的商品价值:

《军区仗剑寻餐记》有种纪录片的感觉,它的优点在于真实感,这也是吸引人的最大亮点。 真实的东西总能吸引许多发烧友,他们会以此填补自己的盲区,或是让自己在兴趣的领域寻找共鸣。 看完之后,你或许会油然而生去买那些战场应急食品尝一尝的念头……听我的,那可难吃死了。



灵依娘:所以,焦糖炖蛋能治黑眼圈吗?

《龙之勇者成名史》作者:神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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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黑暗英雄,勇者,穿越

简介

龙是什么—— 龙是幻想种,是巨大的灵魂和山林的精灵。

龙是恐惧,是敬畏,是对人类无边无际的贪婪的警告。

龙是……我真正需要保护和拯救的对象。

人类召唤的勇者露出獠牙,带着她的龙群将恐惧散播大地,一切,都是为了真正的正义。

超人气龙娘作家神奈带来的黑暗英雄系列第一弹!

正文

第一话

以前有人说,所有的故事都需要一个天台,知名奶茶音乐人的音乐剧需要一个天台,知名警匪谍战片也需要一个天台。这个故事也要从天台开始讲起,虽然故事本身已经发生在了所有事的尾声,但是也确实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现在的这个天台是整个城市唯一能够看到完整天空的场景,巨大的水泥森林撑碎了整个城市的天空,你走在那些高架林立的道路里,抬头望去,只能看见天空的某一个部分,一条缝隙,一个不完整的落日或者一条边际切片的浮云。

高速公路上悬浮着的车才是决定这个国家,这个现代化城市真正的血脉,这个天台是城市最高的建筑,市政厅的一部分,寻常的城市居民可能一辈子也没机会到这来一次,所以大家都说这个天台很了不起。

但是天台只是一个场景,天台什么都不是,真正了不起的是站在天台的人。


站在天台上的是一个手上握着枪的男人,这里的枪不是已经被淘汰了几百年的长柄冷武器,而真的是一支弹匣里装满了魔纹子弹的火药武器。

枪的设计非常的后现代工业,那流线型的线条能够在三级的强风中保持一个稳定的位置,有效距离三百米,光是配件的瞄准器单价都能卖到四位数,是居家旅行的最佳选择。

枪握在男人的手中,标价四位数的瞄准器一边是男人的眼睛,另一边是一位浅色短发的少女。

“这是何必呢。”两手空空的浅发少女偏着头看着男人,“你看,其实我们没必要这样剑拔弩张,我还是你们召唤到这个世界来的呢,放轻松点不好吗?”

“召唤你的是我妈。”男人说。

“我的意思是‘你们’,我想您的母亲也被包含在了这个范围内。”

“但你杀了她。”男人说,“你和你的那些龙们,杀死了她。”

这是个令人悲伤的故事。

少女想,但是,有些无奈,“总是要这样吗,有龙出现的故事就要有这样的要素吗?”

“你在说什么!”男人甚至有些生气。

“我是说,”少女低头,微微叹了口气,“有龙出现的故事不总是这样吗,恩怨纠葛,爱与复仇,背叛和被背叛,不变的是最后死的总是龙。”

无论故事怎么样,但是死的总是龙。

男人的杀母仇人就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他感到自己拿枪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那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愤怒。

人类从三百年前开始就不会为任何其他物种感到恐惧了。

“二十年前,我们执行了一年一次的异世界召唤,勇者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就是资源,我们原本希望你们能够留下,但是你却没有。”

“诶呀这不是轻易暴露我比看上去年纪大这个事实了吗……唉,我在被召唤到这儿之前就被诊断不适合集体性工作啦,当然穿越到了一个近未来的世界也确实让人有些惊讶,”少女摆了摆手,“勇者之所以有意义,就在于勇者从他们的世界来到这个异世界,并能够对这个世界产生更积极的影响。但是这里不行,这里已经超过所有现代化的世界了,这个异世界里,勇者已经失去了意义。”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少女实在不是很喜欢给别人打工。

“但你杀死了很多其他的勇者。”男人说。

“因为他们不知道他们身为勇者的责任究竟在哪儿。”少女说,“勇者是拯救他人的勇敢的英雄,而他们只是想留在这个剥削勇者这一名号剩余价值的国度里,享有自己特殊身份带来的福利。”

少女隔着瞄准镜看向男人,她的眼神开始变得认真起来,“找不到那些真正需要拯救的事物,是他们自己,失去了在这个异世界中立足的资格。”

男人在这个瞬间觉得,即使借助瞄准镜,他在看着少女的时候,觉得十字标中的少女不借助任何事物,看她却更清晰一点。

“你想保护的……就是龙?”男人说。

“对,我想保护的就是龙,”少女说,“为此,我颠覆你们的文明,摧毁你们的城市,然后杀死你们,重新将你们置于恐惧之下,这就是我的目的。”

你疯了,男人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一种荒谬的情绪。

少女问他,“龙是什么?”

男人不解她为何提出这个问题,但是作为这个国家,这个城市的统治者,他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瞬间,少女的双瞳如蛇般竖起,犄角自她的耳后生长,龙语魔法在她口中念唱。

那是远古,人类借用古龙的话语沟通天地,使飞箭与流矢不能触及城头的法术。

男人用另一只手握住颤抖的,持枪的那只手。

“你也是……”

“对,你们没想到吧,出现在你们眼前,以人的姿态被传召为勇者的家伙……内里其实是非人的异物啊。”

男人失去了勇气,开始恐惧,几乎出于一种本能,他扣下了扳机。

他想,龙是什么,出现在他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是晚上刚喝下的龙鳞抹茶。

龙是什么?

龙是幻想种,是巨大的灵魂和山林的精灵。

在世界之初,世界浮在水面上,神指使四只巨龙向世界的四角飞去,奠定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那时人类惧怕巨大的精神,将恐惧加诸于那些巨大的精神之上,于是因为世人妄诞的幻想,巨龙才生出刀枪不破的鳞爪,腐蚀一切的毒涎,庞大无比的身姿。

龙是幻想种,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总是出现在那些幽暗的山涧,高耸的悬崖,或者火海里,抱着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劫掠而来的财富,因为人们总认为危险的地方藏有宝藏。

龙是一种警告,一份远古的敬畏之心,龙要比世上所有的人强大,因为它们自对于幽暗危险的恐惧中成型,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怎么了,受伤了吗?”同行的勇者,也是这一组勇者的组长这样问她。

在她面前,那只巨龙在三位同行者熟练的动作下,躯体破碎了一次又一次,它的利爪,它头上的角,脖颈间黑色的长棘在小到可怜的山谷里掉落的四处都是,而勇者们利用手上的枪和轻弩,对战斗显然并不上心。

数位善后的居民跟进了过来,捡去地上的长棘。运送的货车已经停在山谷外啦。一名负责接洽的勇者与商会在谈判,说那条尾巴已经被预定给了某个公司了,要出钱的话得再高一点。

“怎么了?”那名同行的勇者继续问道。

“是一条母龙。”她说。

“嗯,所以一周后我们还得猎条雄的,已经有发现报告了。有人定了那根东西,懂吗,嘿嘿。现在一条龙可不好找,不过现在没有人会怕了,有我们勇者在嘛。”

真是好日子,那个勇者说,“以前这些龙到处都是,但人们根本找不到它们,后来我们能提前发现它们的踪迹,发现了一只龙,然后有数个小组负责追逐这只龙,直到她精疲力尽,才会交由我们这些负责猎杀龙的小组负责。”

是一条母龙,她察觉,今天这份工作比想象中要轻松太多,那是条母龙,她并不是没有翅膀,她完全可以飞走,没有一定死磕到底的理由,往常,猎杀龙的过程里,龙逃离的踪迹往往会比战斗更花时间和精力。

在众人莫名其妙的目光里,她推开负责肢解死去的龙的尸体的人员,用勇者配备的合金短刃割开了柔软的下腹,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坚硬。半层皮耷拉下来,露出其中半人高的椭圆物体。

“哦哦哦,一枚龙蛋啊。”勇者组长跟在她身后,用手指抚摸蛋上的裂壳,“如果是蛋清蛋黄分离的蛋价钱更高,不过这个已经快孵化了,只能卖到市场里或者卖给大人物当宠物啦,不过也是价值不菲。”

那是快孵化的蛋,蛋理应在更早之前就生出。

但是他们追逐身为母亲的龙,他们令她精疲力尽,忍受难以想象的痛苦。

直到最后,甚至无法生下自己的孩子。

“我们都干了什么呀……”她想将蛋抱起的时候,喃喃自语。

“好啊,是条幼龙。”

“不愧是这一次召唤最强的勇者,观察细致入微。”

“要不要试试直接煮了。诶,你们听说过毛鸡蛋吗。”

她逐渐无法听清周围嘈杂的声音,那枚龙蛋对于她这样的勇者来说,意外的轻盈。

碎裂的声音在她的双臂中响起,那蛋在这个时候孵化了,蛋壳裂开,蛋液打湿了她的衣服,然后,落在她怀里的,那是模糊地拥有与它死去母亲同样形体的幼龙。

幼龙睁开眼睛,睁开的第一眼就看向她而不是真正的母亲横陈在一旁的尸体。

它似乎对一切都懵懂和陌生,或许是对自己弄脏了眼前的人的身躯感到歉意,或者只是卵生生物舔舐蛋液的本能,它轻轻舔舐少女的脸庞。

舔舐少女的汗水凝结在衣服上的白色痕迹。

然后,那只幼龙模仿她存在的方式,发出了和她相同的牙牙学语般的声音。

龙是什么?

少女站在天台边,子弹理论上应该能击碎她,她相当瘦小,好像能够杀死龙的子弹无论击中她身躯的什么部位都足以一击毙命。

但是活下来的是她。

龙是恐惧,是敬畏,是对人类无边无际的贪婪的警告。

居于世界尽头的龙之所以居于世界的尽头,因为那并不是人类可以企及之所。

“我教了她们很多东西,那些龙,”她说,“都是异世界的龙熟练掌握而它们已经忘记了的知识,我教了她们如何借由幻想遮掩自己的身体,一种变形的方式,本来是需要修炼许久的魔法,但他们很快都能学会。”

毕竟这个时代的人害怕同类胜过害怕那些远古的威胁。

男人的头点了点。

“所以她们能够潜入你们的城市,所以她们能够运用那些赖以支撑你们逐渐膨胀的欲望的奇技淫巧,或如何防备它们。”

男人的头点了点。

站在天台边上的少女,看向城市破碎的建筑,或升起的烟。

她欣慰地看着那些巨大的阴影在水泥森林里穿行。

“看着吧,恐惧吧,你们看着他们,然后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没有找回一点对这个世界的敬畏之心?”

但男人没法回答她这个问题。

无聊,她想。

然后将手上,男人的头扔下了天台。

她低下头,看着那颗头颅下落,下落,仿佛落到了由无数摩天大楼构成的深渊里。

然后她从天台一跃而下。

外章·非龙之物

大雨,小巷。

这是相较于城市,更为偏远的郊外,即使如此,水泥森林的覆盖面积也过于惊人,酸雨从城市灰蒙蒙的上空以非常惊人的气势下落,像是要用雨云将城市吞没一样。大多数的混凝土建筑现在已经是空空如也,并没有多少人使用。

事实上,从十数年前或更早,更多的人削尖了脑袋也要往城市的市区挤。

大雨中,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奔跑者,以人类不可触及的速度穿梭在了已经半腐朽了的工业楼梯之间。

在他们身后,手持各类武器的憧憧人影也在跟随着,跟不上前面两人的速度也没有关系,他们从手腕处放出钩锁,用弹射出的钩锁进行移动。看上去他们并不着急,事实上,已经有三支部队在逐渐缩小针对前面两个身影的包围圈。

“诶呀——这下可难办了。”稍大的身影,浅色短发的少女斜眼看了下身后,“嗯,有点麻烦。”

那是远古的巨龙或许都要避其锋芒的专业队伍,而且他们的人实在是很多。

“跟、跟得太紧了,姐姐,怎么办?”略小的身影说,但是说话时却没有翕动双唇,更像是腹语。

那是个小男孩,有着黑色的短发,他的双眸是非常明亮的蓝色,明亮到让人觉得在雨夜里发光,或许是因为紧张,他的瞳孔被竖着拉紧。

“没事,”她对现在身处的情况做了个估计,在这么几年内她已与那支专门追逐她踪迹的军队数次交锋,但没想到这次会咬得这么紧。

不对,她想,情况好像有什么问题。超感知被铺开,眼前的所有建筑结构全部变得透明,方圆十里的人形生物都变成了热成像。

原来是这样,她冷笑了一声。

然后在一瞬间做出了判断,指示男孩和自己分道而行,自己闪身躲入了一栋破败的建筑。

男孩点了点头,虽然还很紧张,但是他攥紧了拳头,然后闯入了少女指示的一条小巷。

但是在数十秒后他就发现,那是一条死路。

各个方向都出现了军队的影子。

难道自己是被姐姐给抛弃了吗,他这么想,但是他想起少女养育自己的一点一滴。

姐姐不会这么做的,他想到,然后变得冷静了下来。

“喂,来这里!”

就在这个时候,建筑的某个缝隙,不被告知就无法寻找到的那缕缝隙里,露出一张削瘦青年的脸来,他向男孩招呼道,“快点,他们快到了。”

男孩在犹豫了一下之后,顺从了他的召唤。

虽然有些奇怪,但是他确实闻到了同类的气息。



男孩记得,是在自己尝试用生火的术法来准备今晚的晚餐时,自己的姐姐带回那个消息的。

有勇者狩猎的时候得到了一枚龙蛋,并且会在近日的某个日期运送到与临时驻扎的地方相近的城市。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双手攥紧,以至于险些一不留神将大块生肉烤焦。

毕竟现在确实也很难餐餐都吃到肉了。

“这就是过于现代化的坏处,”浅发的少女曾经跟他滔滔不绝地说他听不懂的词汇,“文明的发展是要一步一步来的,哪能靠勇者们操纵世界的伟力来进行,总有一天这个世界的魔力会枯竭,到那个时候,人类和这个已经被人类盘踞的世界就会瞬间完蛋。”

她这些闲话男孩向来只听一半,只不过她一边说话一边用单手轻轻放下狩猎得来的巨大草食兽的姿态让男孩憧憬了很长时间。

“但是,城市太陌生了……”男孩低下了头。

“没关系,我找到了些愿意帮助我的人,”她说,“我只是说我想偷那颗蛋,就有很多人有兴趣,他们以为这是一笔生意,但对我们来说不是。”

“让人类……互相残杀?”

“差不多,”浅发的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哈欠,“就是什么都不做,人类和人类总是会自己打起来的,不过我们可以推波助澜一下嘛。”

过度发展的经济完全就是建立在不断被抬高的与龙相关的市场上,不管是龙身上剥取素材进行的加工,龙幼崽的驯养,还是龙蛋的售卖。龙并不是什么刚需产品,但是毫无疑问是奢侈品,有那个价值在,就少不了纷争。

“我们怎么混进城市……”男孩说,“靠伪装的魔法吗?”

“不,会比想象中麻烦一点,”少女说,“怎么说,科技发展确实比较麻烦。会有人帮忙伪造市民卡和虚假身份,得花钱,但是越是严密的规则就容易有漏洞,即使是靠近郊外的废墟区都需要市民卡并接受监控检查……这世界的人还有自由吗?”

不过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一样,她想,只要你能找到对的人,并且给足够的钱,你能买到足够多的人为你卖命。

她在上个世界与人类勾心斗角太多,实在是太熟悉人类那套了。

“是这样的,”她说,“我们并不用亲自参与偷蛋的行动,我们是龙,没必要做那么逼仄的事,”她打开了地图,然后向着男孩比划了一下路线,“会有人偷蛋,然后送到郊区,然后跟我们接头,把蛋给我们,我们给他们他们想要的钱……反正我们抓野味吃也用不着钱,何况他们想要的其实也不多。”

男孩点了点头,仔细地用刀分开了烤好的肉。

“那,事情就是这样。”

少女取走她的那份之后,对男孩摆了摆手。

于是男孩留下了自己的那份,然后将剩下的肉送入地下室。

在打开地下室大门的时候,黑暗里十数双明亮的蛇眸带着亲近的善意看向了他。



“我没听说过,”男孩跟在削瘦的男青年身后,“这次的行动,有我们的同族接应。”

“你的老师可从来不相信人类。”男青年说话比男孩要流畅很多,他双唇随着音节的变化而作出变化,看上去比起一条化为人形的龙,更像是一名真正的人。

看得出来,相较于男孩,男青年对于变幻为人类的法门更为熟悉,虽说他们可能都是同一时间学习到这项技术的。龙是一种非常麻烦的生物,在某种程度上,所有龙,所有的幻想种都依附着同样的一套共生体系,当他们中的某只龙得到一些通用性的法门后,比如幻化成人形的魔法,逐渐的,会有越来越多的龙在某日突然“醒悟”,得知相关的一切。

“我们要到哪去?”男孩问。

“安全屋。”男青年说,“我们会在那里把龙蛋交给你们,这里太危险了。”

接着,男孩跟随男青年走过了很长一段黑暗但寂静的道路,直到下水道的尽头,一扇门前。

男青年示意男孩打开门。

男孩用龙语进行了一次低语,换来的却是男青年疑惑的目光。

于是男孩几乎是在一瞬间扼住了男青年的喉咙,愤怒的光自他那蓝色的双眸中显现。他曾在偏僻无人的山野中接受少女战斗的训练,不管是人形还是龙形,他对于战斗的判断比起眼前半吊子的男青年要强上太多了。

“假的,没有龙蛋,也没有所谓的接头人。你就是诱饵。”

男青年自知不敌,发出凄凉的冷笑,“没用的,这条暗道的入口已经被封锁,门外就是三支部队真正的包围圈,虽然你那位老师很警觉,不过只是抓住你,也已经足够……”

男孩掐住男青年喉咙的手更加用力,甚至男青年用于幻化的鳞片和甲壳都掉落了几片。

“为什么。”

男青年笑了,“没有为什么,我只是想活下去,咳咳……他们能让我在人类的社会里活下去,这就是唯一的原因。”

男孩闭上了眼,他在瞬间折断了男青年的四肢。

然后,他拎着男青年的身躯,男孩捏着他的脖颈,龙的生命力过于顽强了,于是即使受到极重的伤害,男青年还活着,他对着男孩笑。

他对着男孩笑。

男孩深呼吸了很多次,才踹开了门。

踹开门,男青年知道自己会作为男孩的肉盾抵挡绝大部分火力,知道自己会死,但是还是在笑。

门外并没有想象中压制过来的火力。

没有三支部队,甚至没有之前在大雨的小巷里追逐自己的人的身影。

那里只是正在打哈欠的浅色短发少女。

她颇为不得已地展露出了一些龙的形态,说明她经历了一场苦战。

“你看,这就很尴尬,你不相信我们能够拥有推翻一切的力量,”少女看向四肢被折断的男青年,“这没关系,很多龙都不相信,这没关系。但是协助人类抓我们,这就很过分了。”

男青年的笑僵在了脸上,他四肢还能动的部分开始抽搐。

“那可是三支满编的勇者……”男青年说,“不可能,没有龙可以……”

“那是因为你太弱小了。”少女说,“你忘记龙生来便有翅膀,应该在无垠的天空中翱翔,不应像狗一样向人类祈食。你认为自己弱小,所以你就再也没有反抗的力量。活该,懂吗。”

男孩将男青年抛在了地上。

抛到了少女脚下。

“受伤了?”男孩小心翼翼地问。

“稍微受了点伤,”少女说,“但是没关系,你看,也算是个教训,我本来以为人类都是不可信任的,但是也有些家伙和我们是同族,却也不可信任,因为他们已经不认为自己是龙了。”

失去资格的龙不再作为龙而活,正如精神永受囚笼的男青年永远无法读出男孩的龙语。

龙语是自然的语言,从未在山泽与天空中生存过的龙无法领会自然的奥妙和用风搭载的密语。

男青年支起上身,“你们懂什么!我从小就被关在人类的牢笼里,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天空,我从来就不是龙!从来没有人告诉我龙是什么!”

少女悲哀地看了眼那个削瘦的身影。

男孩在少女开口前,咬断了男青年的脖颈。


回程时,一大一小,两个伤痕累累的身影。

“记住了,”少女握着男孩的手说,“记住了,决定龙是龙的永远不是种族,不是血脉或者某些生理的特征。”

决定自己是龙的是那一颗不被束缚的龙的心。

永远不要忘记那颗心,否则,会变成徒有形状的非龙之物。

男孩抿紧了唇,他还在回想男青年死前荒凉的眼神。

听到少女的话,他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外章II·人中之龙

阶段性的事件总要从一个天台开始。

由天台结束的事实在太多,所以也必定会有很多从天台上开始的事。但除了那些一直在关注着世间所有动向的人,才能嗅出某件惊天动地的事究竟以何处作为开端。

而此时就是这个开端。

无人高楼的天台,这个巨大的建筑如庞然巨兽一样耸立在了海滨城市的最中心的商业区,数十个小时之前,这座建筑里还人声鼎沸,只不过数十个小时之后,这里大半玻璃镜面被高温融化,血肉和爆炸的硝烟味成为了这里的主要基调。

庞大的暴力带来的结果。

少女站在天台的正中,那里画着一个巨大的“H”字样,看来本来是为了停下直升机所用。繁华的城市被毁灭,科技树攀升过高,结果城市的人口变得更加密集。这城市如此繁华,对于那些想要毁灭人类的对手来说,就像是拿着彩旗跳影流之主一样显眼。

毁灭我吧,少女每次看到这个城市,都觉得整座城市在向着她如此低语。

这是这个国家第二大的城市。

“我们找了你很久,但没想到你居然在这里。”

漆黑的巨龙,那身形出现在了这座建筑的上空。从这里逃出去的直升机已经被击碎在两百米外的高空,变成缓缓下坠的火球,为这座城市的毁灭图景新增一笔。他抖了抖自己的翅膀,然后身形开始变化。

变成了一名黑发红瞳的青年,穿着黑色的侍者服,手里拿着一件外套。

他抖了抖手上的外套,打开,对着少女。

少女侧回过头看了眼,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真的人类少女,我不会觉得冷。”

“那好吧。”青年放开了手,那件黑色不知道材质的外套就像是被看不见的火焰吞噬那样消失在了空气里,“但很奇怪,我们一直在长大,你却始终没有任何变化,尽管我们族类都相当长寿,但是成长过程也十分迅速。”

不会有龙一直保持着那么年轻的姿态。

“我在被召唤的时候,时间就暂停了,”少女说,“或者在更早的时候我的时间就暂停了,你有没听过那个神奇衣柜的故事,少年们穿越过衣柜到达了奇幻的国度,他们在那里成为了英雄,却在穿越森林的时候回到了那个衣柜……”

“回到了衣柜之后他们就重新变成了小孩子。”青年说,“十年前,那时候我身躯还不如现在颀长,你曾经在睡前用龙语低吟着跟我说过这个故事,纳尼亚的狮子。”

“对,”少女点了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只要他们回去就能发现其实他们永远年轻,他们在那个幻想世界里从未变老。”

“我穿越过的世界比你想象得多,因为我拥有天然的优势——也许这应该叫诅咒吧。”少女说,“我出生于一个由龙主宰的世界,沐浴着龙族的智慧与荣光长大,龙族的荣耀便是我的荣耀,一切都顺理成章。那样的龙城将成为永恒的象征吧——在启程前往其他世界前,我天真地这么想着。但毁灭真的是一瞬间的事,神对于龙的长寿与不变的统治感到了不满,就像推翻一盘死棋一般,将龙的文明轻轻抹去。我已经永远回不去我的纳尼亚了,我无法变老或死去。”

青年颔首。

他看向少女的时候心情复杂,那是种夹杂了对长辈的尊敬和对一位强者的爱。

他知道少女和自己都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向来很少提及自己的过去,他以为那是因为过去发生的某件事,直到今日才知道少女如若要述说这个话题,就会不可避免地将谈话时间变得相当漫长。

“我们摧毁了很多城市,”青年说,“这已经是这个国家第二大的城市了,我们还有必要,像以前那样摧毁一座城市,然后迅速离开吗?”

我们就不能占据一座城市吗?

少女插着双手转过身来看着青年,“人类纵使不堪,但是他们中的一些人还是很有意思的,我让你玩了人类的电子游戏,那个,勇者斗恶龙,你玩了吗?”

“Boss很难算是龙吧。”青年无奈地撇撇嘴。

“设定上说是就是啦,”少女说,“你就没从中悟到一件事吗?”

“什么?”青年皱起了眉,“因为整个人类文明都会帮助勇者,所以人类勇者才会那么强?现在勇者之所以没有那么强的原因是因为数量太多,没法培养出精锐?”

“不是。”

少女叹了口气,“真正难被打败的恶龙,就是因为没有一座把自己定死在某个地方的地下城啊。”

勇者真正害怕的是什么,是你有一个地下城和一个Boss吗,不是。

他们害怕你出现在他们松懈的每一个瞬间,不分区域和时间的攻击。

“龙类最擅长的是毁灭和飞翔,”少女说,“人类很强,但不是每个人类都很强,如果我们占据一座城市,那很快我们就会被他们的现代化军队团团围住,那些人类会向蚂蚁一样前赴后继地扑在你身上,直到你死去。我们只需要毁灭一座城市,然后离开,他们需要一边重建城市接收难民还要一边追踪我们,防备我们下一次的攻击。”

青年闭上了眼,“他们当然会疲于奔命,那既然如此,您为什么会接受那么危险的谈判?”

这个国家影子一样的领导人,召唤勇者仪式的主持者,大祭司发出了邀请,邀请她前往一座王国的陪都——她就是在那里被召唤到这个世界的。

当然了,她只能只身前往。

是个人都知道那是个鸿门宴。

那个大祭司身边,一同迎接少女的,必定会有如云的勇者。

对方只是摆出了一种试探的姿态,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觉得她将不会接受这样的谈判。

但是她答应地相当爽快。

“你在担心我吗?”她偏头,嘿嘿笑了两声。

“谁会担心你啊。”青年叹了口气。

“放心吧,”她说,“这件事没有他们想象地那样简单。”


王国的陪都,巨大的会议大厅。

少女坐在了会议大厅的一端,另一端坐着大祭司和一众跟随者。那些跟随者的面目各不相同,很显然来自各个不同的世界,他们有的人眼神相当危险,好像少女的举动有一点差池,她就会死在当场。少女看过这样的眼神很多次,但更多的是拥有这样眼神的人死后的样子。

“你看,我们根本谈不下去。”少女摊开了手,“我们想要的东西,势必会牺牲你们已经得到的东西,我想要你们重新恐惧这个世界,但是你们不愿意,从客观现实上来说,对你们也没好处。”

“所以我很好奇,”大祭司,那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说,“你为什么会愿意过来,你一直都知道我们很好奇你永葆年轻的技术。”

“这不是一种技术,”少女叹了口气,“其实是一种诅咒,很痛苦的,可就算这么说你们也听不进去,你们还是会想办法尝试。”

“抱歉了,这是族群之战。”大祭司嘴角勾起冷笑,“我不知道你的倚仗是什么,但是面对这么多勇者的情况下,你没法离开了,而且……”

大祭司拍了拍手掌,她身后跟随的人中分开了一条道路。身上被加以束缚的黑发青年被押了上来,跪倒在了巨大会议大厅的中间。

少女偏头看向了黑发的青年。

“你还是跟过来了?”

黑发的青年浑身是伤,狼狈不堪,凌乱的刘海里,红色的双瞳看向了少女。

他好像想说什么,但是张开嘴,血从他的口中落下,龙血腐蚀着大理石的地面。

少女脸上没有了平时带着点戏谑意味的笑。

她开始有点生气。

“这可是全球直播,”她说,“你丢了我的脸。”

黑发青年只能苦笑。

“等回去我再想想怎么惩罚你,”少女叹了口气。

“这不可能,”大祭司冷笑,“你们已经回不去了。”

黑发的青年在被押入这个房间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那些,看到了那些勇者,看到了浑身藏着武器的大祭司,听到大祭司的话,他神色黯淡。

“放了他吧,以法莲,你整他已经整的够开心了吧。”

少女对押解黑发青年的人那么说。

被称呼为以法莲,用法术困锁着黑发青年的那个人,一位少年,嬉笑着展开手掌,于是黑发青年身上的法术樊笼被瞬间解除,“别这么说嘛,搞得我好像是在公报私仇一样,戏总归还是要演好的。”

大祭司圆睁着眼。

“好了,开始吧。”

少女说,然后小规模的战斗就开始了,那些跟随大祭司的,全部是勇者的人群里,几乎有大半在听到这句话后起了反应,有些甚至瞬间杀死了身边的勇者。

“怎么……”

“因为召唤出了我,所以你们对召唤勇者的仪式更加严格,”少女看着变得混乱的会议大厅,“你们会用很缜密的方式检查召唤到的勇者究竟是不是人类,或者更慎重的进行勇者召唤。但是如果在那之前你们中就已经混入龙类了会是什么样?”

你们太过注意外面的威胁了,少女笑着说,你们没注意你们身边被我们逐渐渗透。

少女一边笑着,用恢复魔法恢复着黑发青年的身躯,然后在会议大厅游走,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台摄像机。

“以法莲,过来,以法莲。”她抬起了正在全球直播的摄像机,对准了那个名叫以法莲的少年。

“有什么事吗?”

“来,你在大祭司的召唤厅担任什么职位来着。”

“我负责召唤法阵的绘制,勇者的检查是另外一位负责的,当然了,”以法莲的耳后出现了龙角,双目的瞳孔竖起,面部出现了青色的鳞片,“我和他都是龙类。”


单纯的人类的力量是没有办法与龙相匹敌的。

战斗很快平息。

诸多龙类,围住四肢受伤,倒在那里的女人,在这个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人。

大祭司看着逐渐向她靠近的少女,这个上了岁数的女人开始因为久违的恐惧而颤抖,“你不该,是我让你们降生在这个世界的,我是、我是你们的母……”

她的话在说完之前,整个头就被少女的魔法爆开了。

“我记得你也不是没有孩子,怎么还老想做我们的妈。”

少女叹了口气。

然后将摄像机对准了自己。

“好了,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结束了哦。”

少女故作可爱的话语冰冷而残酷。

满地的血泊,身后,众多逐渐化出真身形体的龙类衬托下,她仿佛统治一切的恐惧之王。

有点可惜的是。

黑色的摄像机后面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龙之勇者成名录·终话

很多时候我们站立在时代的中央呼唤英雄。

但是我们必须知道,需要英雄的时代,往往是最糟糕的时代。

——《聂拉罗秘典》


这个国家大部分繁荣的城市已经被毁灭,人类文明已经走向了终途,毫无疑问,那已经不是一个人或者两个人能够挽救的颓势。在远古之前,人类靠智慧,磨炼出敏捷的技巧或是精妙的智慧,终于永久地凌驾于诸多龙类之上。

但是当龙类学会运用它们的智慧,能够运用所有它们的秘法和独属于它们的阴谋诡计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龙并不需要像人类那么聪明,因为它们很强大,所以只需要一点额外的智慧,就能变得相当强大。

少女出生在一个由龙类统御所有的世界。

她自然比谁都要清楚这一点……也清楚,这样的文明因何而毁灭。

事实上,不管是人类、龙类,就算是蟑螂或者章鱼,一旦拥有智识并完成了生物链上的统一之后,都会变得贪得无厌,向自然,向神明,向这个世界进行无度的索求。将其他的生物视为奴隶,将一切都视为资源,最终这份贪婪终究会遭到报应。

少女坐在天台上,这座整个国度最高的建筑能够提供足够的视野,她相当钟爱高处,这也是为何这座城市已经被摧毁,在按照龙类的审美重新构建起粗犷而巨硕风格的建筑群落里,只有这个市政厅还保留着原样。

像是人类曾经那样辉煌的文明留下的最后残影。

一切都在照着她的规划往前推进,她所信赖的那些同类相当可靠,所以她有了更多的余裕,坐在这里,接受那些龙类或憧憬或崇拜的目光,观赏整座城市从一种形态变化到另一种形态的样貌,进行思考。

说是思考,其实不过就是一些胡思乱想。

所以她并不怎么在乎中途被人打断。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她侧过头去,像是为了倾听什么不存在的天使的话语那样,侧过去。

她那经历了不知道岁月仍然保持着稚嫩的脸孔朝向之处。

黑色的男人从一片透明虚影的晃动后走出。

“不知道多少年了,我发现我从来无法靠这个技巧偷偷靠近你。”

黑色的龙已经成长,在对于少女来说无法撼动的岁月中,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小男孩,也不是那个做事有些冒冒失失的青年。实际上,如果不是她仍然停留在这个世界,那么黑色的龙也许已经成为了龙类之主。

“这招是我教的,”她说,“你这辈子都没法在隐匿自己身形的技巧上胜过我。”

“我以为技巧只是技巧,”男人无奈地勾起了嘴角,“任何技巧到了巅峰就都是一样的。”

少女觉得后半句话很熟悉,然后想起来是很久以前自己告诉对方的。

“不是,这其实是一种心境问题,”少女说,“我曾经告诉你我的家乡被毁灭,那之后我失去了居所,在无数世界徘徊。最初的时候我相当弱小,龙类在大部分的世界都是邪恶的象征,又因为身体身为幻想种的强大,所有人都想要得到这份身躯。”

曾经在一个世界,她碰到因为身浴龙血刀枪不入,只有背后有一片菩提叶形状弱点的屠龙勇者。

也曾在某个世界的旅程路途偶尔的休憩中被两个阵营的人围杀,差点死于一条视野相当狭窄的河道。

在经历一个和现在这个世界很像的世界里,看到过与自己造型有类似的巨兽,以为找到了同族,但其实不过是那个世界的人毫无顾忌的核试验的产物。她只能帮它摧毁了那座城市,恐怕现在整个世界已全部是那只巨兽的子嗣。

“因为我曾经弱小过,所以更加小心。”少女打了个哈欠,“你没有经历过那种胆战心惊四处躲藏的感觉。说吧,到底有什么事,你身上的事务现在相当繁杂,没事不会来才对。”

“是这样的,我们都很好奇,您只是摧毁了人类百分之三十的城市,和大概百分之五十的人口……为什么……”

“你是想问为什么不赶尽杀绝,因为不赶尽杀绝就有好处,”她说,“现在这些人失去了很多,但剩下的人类并没有弱小到会随时毁灭的地步,也没有强大到会再次凌驾于龙类之上,或者有些人可以,但那些毕竟只是个体。”她说,“我有好好把握这个程度。”

“那,究竟是为什么?”男人偏过头,“人类对我们还是有威胁。”

“对,我要的就是,他们能够对我们有威胁,但是不会把我们杀死,”少女说“我看过太多因为失去了威胁而变得脆弱,最终死去的种族了。”

黑发的男人闭上了眼,大概是思索了一会儿,轻轻颔首。

“还有什么事吗?”

“确实还有一件,”男人说,“有一个人,想要来拜访你。”

少女花了短暂的几秒意识到男人说的一个人,是指一个人类的意思。


实际上到访的并不是一个人。

而是两个人。

一个是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只是穿着轻衫,走在了这座破碎的城市内闲庭信步。

他身后跟着的一名青年,大概是老人的学生,就显得没有那么游刃有余,他身上背着很重的行李,其中包括了两把加长的长刀,在废墟中,四处查看,似乎只要一不小心,就会从废墟的碎片或者残破建筑的阴影里伸出巨龙带着毒涎的长牙。

“其实没必要那么紧张,”少女落在了他们身前,“龙类相当强大,也因此相当孤傲,面对你们的时候不会藏在那种阴暗的地方。”

“哎呀,那可说不定。”老人眯着眼笑,“但是现在的龙族为了排除威胁可是什么都会做的。”

少女打量着老人的神态,这神态让她觉得相当熟悉。

然后她反应了过来。

“我还想,到底是谁胆子那么大,在这个时间点还愿意到这座龙巢一般的城市来,原来是你啊。”

出奇地,少女露出笑容。

“对啊,就是我。”


对啊,就是我。

如果在数十年前,这是一句相当耳熟能详的台词。在这个世界还在落后和混沌的状态中时,第一批四位勇者被召唤而出,那时,这四位勇者中最为强大的那位,斩除魔族,为人类能站立在统治地位奠定基础的,最初也是最强的勇者。

在每次完成丰功伟绩的时候,总会有人认出他来,你就是,那位勇者吗?

然后这位勇者,即使受了再重的伤,甚至已经躺倒在了地上,都会笑着说:

啊啊,对啊,就是我。


“你就是,龙王?”

“应该是吧,虽然不是很喜欢这种称呼。”

“诶呀,”老人在废墟中,与少女并肩而行,“真是令人羡慕啊,明明都是身为勇者被召唤,但是我如今已年老色衰,你居然还能像个幼女一样,不过说来,这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多少年了?”

“应该有个十五年了吧。”少女回答,“那时你负责做新手引导,然后做完就跑了。”

“是啊,谁都不知道事情最后居然变成了这样。”老人神色唏嘘。

据少女所知,这位老人在人类安定下来之后就很少出面,即使是这座城市被毁灭的时候,他也没有出手,虽然从某种大局的角度来看,他出手与否并不会造成结果上的差别。

“怎么想到的,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

“也没什么别的理由吧,”老人哈哈大笑,“我觉得是我应该来的时候了,所以我到这里来了。”

并不是不得不来。

而是觉得应该来,所以来了。

“我记得你应该是来自于其他世界的吧,没有想过回去吗?”

“我一个糟老头子回去又有什么用呢,”老人轻轻踢了地上的一块巨石,于是那块半人高的巨石就像是轻巧的瓦砾一样被踢着滚了滚,“我在这个世界度过了我最有意义的一生,所以这里就是我的世界,龙王,我也曾听到过你的一些传言,你经历了无数的世界,为什么没有一个世界能够留住你呢?”

少女沉默地侧过头去,看着周围,这个百废待兴的世界,“你的话很有意思,我会好好考虑。连你都出面了,人类那边的情况应该相当糟糕。”

“被你看出来了?”老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即使人类还剩下相当多的勇者,但是,龙类是无论如何都打不倒的,人类完蛋了,这样的想法也有很多。他们已经,无法称之为勇者了。”

少女静静地看着老人,她感觉有些猜到了对方的想法。

“我要向你挑战。”他说,“即使死了也没关系。”

即使死了也没关系,但是他是第一个也是有史以来最强的勇者,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无可磨灭的痕迹,他的实力比起他壮年时的实力或许已经十不存一,但是他必须得站出来,因为他是勇者,勇者就是在诸多人面对危险退却时站出的那位。

龙类已经强大了。

现在面对危险的已经是人类了。



就在天台,老人已经穿好了一身的铠甲,他看上去有些苍老的身躯撑起了那副铠甲,然后拔出了长剑,“哎呀,我现在还是习惯用这样的武器的啊”。

随身的青年支起了一台摄像机。

青年跪坐在了摄像机的旁边,他清楚自己的老师这次九死一生,就算战胜了龙王,或许也会被激怒的龙类杀死,但是他对此早就有所觉悟。

跟随老人学习的人有很多,可在老人出发的时候,只有他跟了过来。

战斗开始了。

战斗的过程很迅速,但交战双方的心思和招式,其交换却相当频繁。在那惨烈的景象里,少女始终占着上风,而老人的身躯却一次又一次的倒下——又一次一次顽强地站立起来。

“你的身躯已经超支了吧,”少女显得有点狼狈,她身上也有数处负伤,但远没有老人那么严重,“那是,某种预借的办法,但是你已经没法支付那个代价了,还不倒下吗?”

“我从没想自己能够回去。”他说,“现在可有成千上万的人在看着我呢,我就算倒下,也要在耗尽全力……”

老人坚持了很久。

或者说,坚持的太久了。

少女身上的伤痕也变得可怕了起来,但是她预感,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如果他们看到你被我击倒,难道不会更加绝望吗!”

“或许……是这样吧,”老人拄着剑,他失去了一只手臂,胸口被巨大的爪击击中,伤口淋漓,“但是我相信……有人能够看到我,能够激发内心的勇气,成为新的,真正的勇者。”

啊。

少女不禁为之动容,这才是,真正的抛弃了一切的勇士。

这才是,真正的勇者。并不是只有达成伟业的人才是勇者,并不是最终杀死了boss的人才成为勇者,真正的勇者是面对困难的时候不会退缩,是敢于面对一切困难的角色。

少女举起手中用魔法构筑的大剑。

“我愿称你为真正的龙之勇者。”她带着极大的尊敬和怜悯,斩了下去。

“啊啊……”老人倒下,“是嘛,我是龙,也好。”

在老人倒下的时候,原本有些软弱的青年的神色,并没有想象中不堪。

他的神色变得坚毅。

“走吧,”少女对他说,“记得你今天看到的一切,记得你的老师说的话。”

青年对她投以愤怒的神色,小心收起自己老师的遗骸,转身离去。

在青年离去之后,她在天台感受到远处的呼唤。

感受到她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已经完成。

黑色的龙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一定要走吗?”

“勇者说的是对的,我要去寻找我自己的归宿,”少女说,“即使是死亡。”

黑色的龙做出了挽留,但是被少女拒绝。

在将龙之勇者的名字送予已经死去的老人之后,她明白她已经不该留在这个世界。

“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

“不知道,”少女说,“或许还有机会的吧。”

然后只是一个转身,她就消失在了原地。

论隐匿之术世上没人能够比得过她。

她将自己隐匿去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的传说中,此后存在着两种龙之勇者。

当人类强盛之时,能够带领众龙类反抗人类的龙之勇者。

以及在龙类强盛时,依旧有勇气面对人类的龙之勇者。

在她离去的万年之后。

龙之勇者的故事仍然会继续下去。



—FIN—

书评

[安莉埃塔]

导师型评论家,常在书评中给出良好的改进建议:

或许是因为作者自己身为龙,所以情感表达才能如此细腻。就连不是龙的我也能感受到主人公的悲伤与愤怒。 作为穿越勇者的文来说,是一反平常的暗黑英雄套路,龙与人的矛盾确实是非常好的论点。 不过正因为是完结式的短篇,有一些情感上转变恐怕要读者深入品味才能感受到。如果能写成长篇续作的话,我觉得会有更加优秀的表现呢!


[塔尔伦特]

书评风格直率,十分擅长挖掘让小说大卖的商品价值:

如果说勇者经历冒险打败魔王是王道,那么这部作品就恰与其相反。 这不会让人讨厌,毕竟有不少人疑惑过,为什么光明就是正义。他们甚至宣称自己是黑暗,以表现出一种与众不同。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对于他们来说,这种以王道对立面作为卖点的小说自然是不二之选。



灵依娘:无

《30丹的学妹与我》作者:桃乐丝

标签

校园,丝袜,情感

简介

丝袜是伟大的,重复一遍,丝袜,是伟大的。

我并不适合穿丝袜,可是!没有人可以拒绝摆在自己面前的尤物。怀着这个念头,我忍耐着兴奋,将脚送进了学妹丝袜的袜口。

“前辈,那可是我的丝袜。”

身后传来如同宣告我人生毁灭的话语声,我,桃衣妮可,纪检委员会会长,现在正面临着最大危机!

正文

初回

严格意义上来说,丝袜并不算是校园违禁品。

与之恰恰相反,身为纪检委员会的我认为,丝袜是一名淑女在早晨起床后准备的衣物里必不可少的一件,它代替了死板的长裙,给校园的制服带来了新的活力,与此同时,细腻地留出大腿肌肤的中筒袜,穿着黑色圆顶皮鞋时的短丝袜,夏日塑造纤细轮廓的长筒袜,躬身时微微有拉扯感的连裤袜,都是了不起的发明。

不,不仅于此,我可以毫不忌讳地说,丝袜是伟大的。

在古老的上个世纪,当纤维第一次被编织成为丝袜的时候,伟大的先贤就献出了自己的名字作为衡量丝袜厚度的单位,丹尼尔,这位伟大学者的牺牲实在令人感动,以至于每个超级市场贩卖丝袜之处,都会有美少女们轻声低唱他的名字。

白色的丝袜,黑色的丝袜,诸君,我喜欢丝袜。我喜欢丝袜被穿在那些纤细漂亮的美少女们的腿上,顺便一提,对于美少女本身,我其实提不起什么兴致。传说上帝会散布天使,那些天使会伏在孩童的肩上,告诉他们梦想和想要做的事。

如果果真如此,那么我的天使至始至终只源源不断给我同一句神谕:丝袜,被穿上,就是有福的。

至今为止我见过任何一种被穿上的丝袜,可谓是见多识广。

然而……

“再怎么说,这个东西放在纪检委员会办公室还是不行啊。”有着一头漂亮黑色长发的副会长像是感到抱歉那样,从门外合起掌来笑着对我说,“Neko就自己想办法处理掉吧。”

会长就毫不留情地丢下我一个人跑了。

以及放在纪检委员会桌子上,已经过纪检委员会会长,也就是本人,桃衣妮可的精心折叠,放置在了桌子上的一双丝袜。

那是早上在进行记录迟到和检查同学们着装的时候收缴之物。

能说是收缴之物吗……

总之,我曾经看到过任何一种丝袜的穿法,即使是为了刻意塑造援力而故意经过撕扯,或者为了产生不对称视觉效应,故意令其中一只处于没有完好穿上的状态也见过许多。

但是,我看向了桌面,叹息声在意识到之前就被自己吐露了出来。

再怎么说,一黑一白也实在是有些过分了吧……

绿野女子私立中学是附近较为出名的女子学校,过了今年,就会在明年迎来九十周年的校庆,说是历史悠久也不为过。学校的校训是挂在大礼堂墙壁内侧的端正雅丽,有传言说是出自明治大正期的女性教育先锋津田梅子手书,不知真假。

不过学校对于规章制度的实行也相当严苛,到迟到前的二十分钟,校门口就没有太多学生了。

站在校门口的教育科主任由于要准备会议,所以提前离开,今天执勤的人,就是我。

我并不讨厌早起,因为执勤的时候能够看到各种各样穿着丝袜的少女,校服规定了衣服和裙摆的长短,唯独并没有规范的是丝袜的种类和长度。

于是今日也度过了快乐的一日,在早上的通勤时间快到的时候,我收起考勤用记录板,打算关上门,才看到正对校门的路对面,缓缓走来一个人影。

少女的名字叫镜见诗,是当地豪绅镜见家的大小姐,平时应该都有漂亮的黑色轿车接送,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是自己走过来的。

知书达理,成绩优异,练习书法和插花,不用说,即使是在如云的美少女中,镜见大小姐也是足以称得上是其中最为漂亮的那位。只不过这个时候的她,即将面临因为红灯而无法准时到达学校的窘境。

啊,如果努力一把的话,还是可以在时间结束前赶到学校的,加油啊!

我在心中自顾自地为了她加油打气,可这位大小姐还是拎着书包慢悠悠地照自己的步调行走。

不用说,后果就是镜见大小姐荣登迟到名单。

“迟到了,请在这里写上名字。”我说。

“诶呀,我迟到了吗?”她似乎还有些没有睡醒的样子,对着我笑了出来,“桃衣妮可前辈。”

“虽然你用这种套近乎似的说法,也是不行的,迟到了就是迟到了,而且……衣服还很乱!”

衣服是真的很乱。

没有烫过的外套,有些凌乱的头发,没有对称系好的领结,以及……

“没有很乱哦,”诗伸开了手,低下头,“衣服呀,全都好好地穿着呢。”

“外套没有烫过,”我开始有些生气了,“头发乱糟糟的,领结系的一塌糊涂,而且两只脚上还穿着不同的丝袜。”

“这不是一样嘛,”浑身穿着乱糟糟衣服的学妹向我,“都是30丹。”

学妹说着令我无法理解的奇特发言,我仔细一看,好像确实都是30丹。

“是因为这个我才迟到的吗?”镜见诗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脱下了鞋,脱下了两只丝袜,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揉成一团塞到了我的手中。

“什么……”

“因为学姐看丝袜的眼神很认真嘛,”镜见诗趁我愣神的功夫,已经朝教学楼走去,还一边回过身来蹦蹦跳跳地对我说,“肯定是因为这个学姐才会觉得我迟到的。”

等到少女赤着双足的身影消失在了教学楼前的拐角,我才想起来镜见家的大小姐,也是绿野学校排行前列的怪人。

“虽然说是让我解决,但是该怎么解决啊。”

我看着丝袜,有些苦恼。要是把这个丝袜放在这里放到明天,看上去和善的副会长肯定会生气的。但是,这毕竟是被收缴上来的丝袜,直白地因为纪检委员会室无法存放就扔掉也太可惜了。

而且,这可是镜见诗,镜见大小姐的丝袜。

说到这个,说不定放到网上去卖能卖个好价钱,不过比钱先到来的可能就是人生的毁灭了。

那么……

要不要自己穿穿看呢?

这个想法才像火花出现了一瞬间,就被我按灭了,以寒风吹灭卖火柴的小女孩手中的火柴的气势。

我喜欢丝袜。

我喜欢看漂亮的,制作好的丝袜穿在身材高挑的,或是有着自信的女孩子身上。

但是我是不行的。

我的身材相当矮小,而且,戴着死板的眼镜,留着没有任何时尚要素的发型,理所当然地,也不会什么化妆的技术。如果把我摆在一个普通女孩的梳妆柜前,我甚至没法分清高光液和腮红液的区别。

没有关系,在这所学校里,出自普通家庭也没有关系,甚至因为父亲因为车祸去世,只是苦苦维持的单亲家庭都没关系。只要努力认真地学习就有出路,我的身材是不好,因为家里条件差,但是在这里,只要做到端正雅丽,就能够得到别人的承认,也能够成为纪检委员会的一员。

无法美丽也没有关系。

丝袜是很伟大的,这世上有能穿丝袜的人和不能穿丝袜的人。

但是不能穿丝袜的人也无所谓,不穿丝袜的人也能够迎来明天和晴朗的早晨。

所以我……

即使背地里被人嘲笑家境贫寒也无所谓。

即使被人嘲笑土包子,被嘲笑身材的不好,被嘲笑是豆丁也无所谓。

我,不穿丝袜也无所谓。

但是,只要有一次的话,只是试着穿一下也没什么不好的,放学许久,这里已经没有人了……

这么想着,我将手伸向了镜见诗的丝袜。

镜见诗的丝袜,镜见大小姐的丝袜,在塞到我的手上时,还留有她腿上的温度,柔软,带着洗澡水的香气,我脱下了鞋子,脱下了朴实的白色棉袜,将脚送进了丝袜的袜口。

“啊,前辈,那可是我的丝袜。”

不知道什么时候门被打开,在门外的是眨着眼的镜见诗。

“杀了我吧。”我蜷缩在了会室的角落,将头埋进了抱紧的双腿之间。

“哎,前辈,”镜见诗跪坐在我身边,用懒洋洋的语气拖拽着称呼我,“是校门口要回家,碰到的时候,纪检委副会长告诉我前辈在为了我的丝袜而烦恼,我才过来的啦。”

“我会杀了她再自杀的。”

“我只是过来拿丝袜啦,可以刚刚当成没看见,我再从门外进来一次好不好呀。”

“不好。”

“唉,前辈,只是穿丝袜而已嘛。”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都不在意哦。”

“我在意。什、什么叫只是穿丝袜而已,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决心才这么做的啊!”

于是我把我关于丝袜的理论告诉了镜见诗。

镜见诗听完之后哈哈大笑了起来,毫无顾虑地,捂着肚子躺倒在了一边,直到笑到自己尽兴了,才又凑近缩成一团的我,“我就说前辈很在意丝袜嘛,既然喜欢,为什么不穿呢。”

“可是……”我感觉我快哭了,鼻子都有些发酸。

“世界上才没有适合穿或者不适合穿什么衣服的人啦,来来来,我来帮前辈穿……”说着,她不由分说地将两只丝袜套在了我的脚上,美少女有些冰冷的手指轻轻划过大腿,让我不自禁地颤动了一下,“穿好啦。”

我看着眼前,我的腿,穿着30丹,一黑一白的丝袜。

“为什么我第一次穿丝袜就非得是这种穿法啊!”

比起愤怒,我更觉得委屈。

镜见诗则是又笑倒在了地上。

侧过脸来,看着坐在地上的我。我看着她,也破涕为笑。

我们花了好长时间才平复这种奇怪的氛围,最后我恋恋不舍地把丝袜脱了下来,还给了她。

“为什么早上来这么晚,衣服还那么乱啊。”

“嗯,跟家里闹了点矛盾嘛,就暂时搬出来了哦。”

她轻飘飘的语气却带出了非常沉重的话语。

我和她在校门口分别。

自那天早上开始,一小段时间内,每次轮到我值勤的时候,就能够在快临近迟到的尾声。

看见马路对面晃晃悠悠过来的人影。

她令我好奇,不知道她又穿了些什么来上学。

书评

[安莉埃塔]

导师型评论家,常在书评中给出良好的改进建议:

一出由丝袜引起的校园喜剧,整篇其实只有主人公穿学妹丝袜被发现这一事件,但却让人十分回味。 这得益于角色的性格塑造,主人公对丝袜的偏执正是笑点的引发器,而学妹闹乌龙的背后似乎有着不开心的缘由。 在主人公穿上丝袜那一刻,两人的命运也开始交织,这种爱与苦恼混杂的校园青春气息,让人欲罢不能。


[塔尔伦特]

书评风格直率,十分擅长挖掘让小说大卖的商品价值:

青春校园,这就是我概括这篇小说的全部。 这个类型本身就充满了魅力,几乎每个人都经历过,或者说渴望过这么一段美妙的校园生活。 而亲切及富有代入感的氛围是校园类小说天生的优势,本篇也将这个优势活灵活现表达了出来。我相信,它会受欢迎的。



灵依娘:30丹还是60丹,原本应该是个严肃的选项……

《拾物记》作者:普西芬妮

标签

推理,刑侦,连环案件

简介

短租的房子传出了怪味,帕洛斯抱怨着上一任租客的不雅开始了打扫。

这时前来确认租住情况的警员敲响了她的房门,并给出了晚上不宜外出的忠告。

失踪的女性,充满不和谐的房子,还有那些诡异的痕迹与味道……

前来休养旅游的普西芬妮从未想过,她这么快就被卷入了一场麻烦之中——

正文

未完结事件一

​​普西芬妮打开这间闲置房屋的门时,一股带着潮湿感的奇怪味道混着灰尘向她扑了过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屏息几秒,才在之后恢复了呼吸。她很难形容,但那股微末的味道在数次呼吸后就消失了,普西芬妮想起很久以前,她诸多老师的其中一位曾告诉她关于气味的故事。

你身处的环境,最终会成为你的一部分,他说,然后你就闻不到其中的味道了。那个老师向她讲述了一个嗅觉出类拔萃的调香师的故事,那个调香师能闻出一切事物的气味,然而却无法闻出自己,这也是之后那个堪称悲伤的故事里造就一切祸事的缘由。

照那位老师的说法,刚才那个糟糕的气味也已经成为了自己的一部分,想到这里就有些让少女不快。

“这气味真的有点难闻,”帕洛斯拖着行李走进了门,穿着裙摆半透蕾丝裙的少女,跟着普西芬妮进入房屋门扉,“我怀疑是浴室,上次我去刻耳柏洛斯家做客,也是这么一股味道,按照刻耳柏洛斯的说法就是:浴室还在修,最好不要用。”

普西芬妮说,“无论如何,帕洛斯。我们接下来就得在这儿住一阵了,先通下风吧。”

打开了所有的窗户,帕洛斯把行李放在了客厅,拍了拍手掌,视线在房间内巡视了一圈,而后用随身的纸巾擦拭了一遍放在客厅一角的椅子,那是一把扶手椅,看上去结构还很完整。身为仆从的少女试了试椅子的坚固程度。

“小姐,您先在这儿休息吧,我来整理一下。”

普西芬妮点点头,她坐在椅子上,而帕洛斯则对这个屋子进行清扫。

她的身体每逢秋季就不太好,在夜里也会因为热症与咳嗽惊醒。这次也是听从了友人的建议打算到北国的城市稍作休养,医生们都会说这样的话,去北边的城市和村庄对热症有好处。房子是当地人介绍的,闲置了两个月的房子。

上一任的租客交了一个季度的租金,却在第一个月后就失踪,带走了所有放置在其中的个人用品,房东不在本地,于是委托朋友尽快转租出去,所以价钱相当便宜。

“便宜得像是在这间房间里发生过什么一样。”帕洛斯在看到价格的时候低声的嘀咕并没有都过普西芬妮的耳朵,“这不会是一座,比如说,凶宅之类的东西吧?”

“谁知道呢。”普西芬妮说,“这个价格虽然看上去便宜,或者也有现在并不是旅行旺季的原因。”

普西芬妮坐在了窗边,她们找到这个城镇边缘的房屋时已经是下午的尽头,太阳直射点南过赤道,更何况北国的城镇,白昼要更短于夜晚。

于是天空的颜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混杂了蓝色的灰色,层积云细细密密地。

普西芬妮看着窗外院落内的一小片田垄,田垄被荒废了许久,其中三分之二全是杂草,唯一的更靠近房间的一片虽然杂草较少,但看上去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被人翻弄过。

看到了略有些让人在意的事,她微微侧过头去,幼儿时,她跟随自己的父亲,一座美丽的农场的主人,学习过耕种,识别十五种不同的苹果和它们种子的区别,所以能够判断出那些田垄被翻弄的时间大概是两个多月前。

“小姐,这地上有点脏。”帕洛斯从寝室里走了出来,她的身上围着清理用的围裙,也戴上了口罩。那造型过于不适合帕洛斯,让普西芬妮笑了出来。

“怎么了?”她问。

“灰尘受潮黏在木制地板上,清理起来比较麻烦。这些木制地板也不是很好,好像是受潮就会发生变化的那种,浴室门前的那块已经有点弯曲地不成样子,而且,有些地方能够看到一些饮料滴在地上没有擦的痕迹……”她抖了抖抹布,“看来前一个房客并不讲究卫生。”

“饮料滴在地上没有擦?”

“对啊,就在浴室前的地板上,不是经常有嘛,带糖的饮料滴在地上,结果黏住了灰,虽然只有一两滴,但是一直在地上不处理,就会变成黏糊糊的黑色的一个硬币大的液体滴落形状,有那样的痕迹。”

这样啊,普西芬妮颔首。

“不过,这个房间其实比想象中要好,有一些好消息。”帕洛斯说。

“哦?”普西芬妮说,“难道这个房间还在角落藏着一枚钻戒,或者在浴室瓷砖后面藏着一盒子小男孩童年赢得的玻璃珠吗?”

“不,当然还没到这种程度,而且后面那个很明显是一部电影的桥段吧。”帕洛斯将抹布重新交叠起来,“好消息是浴室大部分地方都非常干净。”

“非常干净?”

“对,瓷砖也很干净,里面放了空气清新剂,打开门的时候我本来已经做好要被熏倒的准备了,”帕洛斯露出了一点笑容,“里面比想象中干净真是太好了。”

“这已经算难得的好消息了。”普西芬妮将双手的十字交叉着放在了自己身前。

“不止这样呢!”

“还有什么更好的事吗?”

帕洛斯笑了,像是这个房间所有超出预期的摆设全是她的功劳那样骄傲,“浴室还装着一个很新的浴缸,看上去好像都没有使用几次,非常新,稍作清理,晚上就能让小姐舒服地入浴了!”

说完,少女好像已经忘了房间通风之前,房间潮湿的空气给她带来的不快。

普西芬妮想起看到的这座房子的介绍,建造这个房子的屋主在五年前造了这个房子,但是因为举家搬迁到了南边人更多的城市,这个房子就暂时空缺了下来,作为租房使用。

那之后这间房子在各个租客手中流转,屋主甚至在五年内只回来过一次。

一般来说,租户并不会承担装修的责任,但是从墙角还有滴落,凝固在地板上的油漆来看,整间房子曾经被粉刷过。

普西芬妮相信帕洛斯所说,甚至怀疑卫生间比她想象中还要干净很多。

这个时候有人开始敲门。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隔着门问,是谁在外面。

“是这个片区的警察,小姐,”门外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我们从中介的人那边听说了,所以要来做个登记,不用害怕。”

普西芬妮从猫眼中看到对方的警服和警徽,确认了对方的警员身份,然后打开门。

“请问有什么事吗?”她始终把门保持着能够一下子关上的距离。

警员似乎也察觉了这一点,所以并没有做出想要进入门内的举措,只是拿着一个对讲机和一本记录本。他出示了♯♯♯,希望能够让这位长途跋涉至此的旅客放松一些,不至于那么紧张,这个动作确实让普西芬妮减少了一些的警惕。

“请问是普西芬妮小姐和帕洛斯小姐吗?”警员说,“我看过你们的租房入住登记,但是在这里确认一下。”

“是的。”她回到。

“你们是出于旅游目的到这座城市的吗?”他问,然后一边在那本巴掌大的警员记录上书写着什么,“大概要停留多久?”

“旅游,大概一个月。”

警员点了点头,用潦草的字迹在目的和时长的栏位后面填上了普西芬妮回答的相应内容。

“嗯……你们室内有消防设施吗,灭火器之类的?”

“没有,这要我们自己配备吗?”

“不,如果没有的话我会和房屋中介说一声,明天后天就可以配备齐全,呃……”

普西芬妮看出了警员的欲言又止,于是开口问道,“您的名字是什么,先生?”

“德墨忒尔。”

“德墨忒尔先生,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警员用笔的尾端挠了挠头,露出一副窘迫的神情,然后说道,“你得原谅我,因为这件事确实不太好开口,尤其是,如果你们是为了城镇港口的夜景来的话可能不是什么好消息。最近的半年内一直有女性失踪,本地的或者来看夜景的游客,所以,现在市政厅不推荐晚上出门夜行,我知道维护治安应该是我们的工作,但是,你看这个片区只有四个警员,却要负责十八个街区……”

普西芬妮听出了警员的言下之意。

“所以,意思就是,不管是人口拐卖还是什么连环杀人案的犯人,那个人一直没有找到。”

“抱歉……”警员叹了口气,“人太少了小姐,这是个偏远城镇的偏远街区啊。”

普西芬妮点了点头,并没有露出苛求的神色,此时此刻她视野的余光瞥向客厅的窗户。

瞥向窗户外的田垄。

“我明白了,”她说,“我不会在夜晚出门,不过,以防万一,您能留个电话给我吗?”

警员德墨忒尔将自己的手机号码写在记录手册的一页,撕下来给了普西芬妮。

然后他就骑着警车离开了。

在普西芬妮回到客厅的时候,她最贴心的的朋友和伙伴已经走进了厨房。

“你还记得那个味道吗,原来是厨房的味道,隐隐约约有一些。”打扫中的少女说,“但是水槽和碗橱都很干净,这块砧板看上去颜色有点深,以前我在十元店看到过同样的砧板但是颜色没有那么深。”

“嗯。”

“灶台上明明是个汤锅,刀架子上却连一把切肉刀都没有,只有两把水果刀,真的很奇怪,您还是别进来了,这味儿不知道从哪来的,可能不是浴室,而是厨房的下水道臭了。”

“嗯,帕洛斯……”

“怎么了小姐,啊,厨房里还有一台冰箱,看上去挺大的,您说这冰箱还能不能用啊。”

“能用的。”普西芬妮说,“能用的,帕洛斯,别打开冰箱好吗。”

“冰箱而已。”少女显得有些疑惑。

“我就看一眼。”帕洛斯说。

而普西芬妮看向手上的那张纸条,那张写了年轻警员手机的纸条,心里没想到这张纸条上的号码这么快就将被打通。

她先一步看向纸条。

早于冰箱冷藏室的门被帕洛斯打开。

书评

[安莉埃塔]

导师型评论家,常在书评中给出良好的改进建议:

这是传统的推理小说,整篇只抛出了个开头,却让整个事件有了一个清晰的面目。 字里行间埋藏着线索,而主人公也没有刻意挑起这些点进行推理,但对环境的描写给读者营造了一种诡异的气氛,让给关注其了一切细节。 或许你一开始就能猜到冰箱里是什么,但这些细节让读者可以玩味的地方多了起来,这或许就是为什么《拾屋记》更新呼声这么高的缘故吧~


[塔尔伦特]

书评风格直率,十分擅长挖掘让小说大卖的商品价值: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篇小说会打上推理的TAG,她没有精彩的推理,起码现在没有,但我愿意相信这是小说的走向。 现阶段我对这篇小说没有任何想法,只希望作者能继续更新下去,毕竟不完整的推理小说可没有人愿意为其买单。



灵依娘:又到了灵依娘最喜欢的开放结局讨论环节~那么凶手究竟是谁呢~

《战神右翼》作者:索尔

标签

世界最强,战神无双,神魔大战

简介

灭亡天灾,神界动荡,邪主入侵无人能挡。

但没有问题,战神是不会输的,他会来到所有人面前,带着高贵的荣誉将死敌全部击垮!

没错……

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战胜的,如果有,那只是因为它还没遇到天上天下绝对无双的战神。

正文

序章

​​这是凡人无法到达的巨大森林深处。

拥有正常人类二十倍高的树,撑开的枝叶完全遮蔽着阳光,如果从下往上看去,除了未被拦截的细碎的阳光,此外就是犹如星海般的穹顶。

总体而言,光线并不算太好。

“哈……哈……没有想到,中庭这么快就陷落了。”

女武神用左手捂着右手臂上的伤口,那伤口并不深,但也不浅。

痛楚已经过了十分鲜明的阶段,她努力保持着清醒。

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

这是围绕在中庭周围的树海,而她现在则是树海唯一的钥匙。

为了杀死她,那些卑劣的敌人无所不用其极,为了能够穿越用密咒铸造的树海,为了从中庭到入侵神国。

自己的战友还有多少还活着呢。

女武神想起在数月前还一同嬉戏打闹的女武神们的笑容,觉得苦涩。

她已经是最后的女武神了,树海的钥匙是她,这就是诸多女武神,即便是平时最为讨厌她的那位,也愿意豁出性命为她抵挡凛冬巨人的长枪。

她知道自己必须得活下去。

她必须得活到最后一刻,这树海里的追逐。

“嘿嘿嘿,最后一个女武神,原来你在这里啊——”

耳边的阴影里出现女人说话声音的时候,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前翻滚,躲过了匕首的刺击。

对方发出一声长哨。

那是某种示意。

她被发现了,已经没有地方可以逃了。

从天而降的是巨大的魔之罗网,那是从无中产生的束缚,冰霜的巨人们偷偷学取铸造之神的戏法,剪切部分穹顶构筑出这种围困猎物所用的结界。

受伤的她已经逃不出追捕,被稳稳罩在这个由猫的脚步声和女人的胡须打造的罗网鸟笼里。

随后,是什么东西破空而至的声音。

巨大的铁球落在了地上,将周围的树木全部锤倒。

首先是,发现猎物然后发出哨声的追猎者。

其后是——

随着巨大的铁球跳进了穹顶中央的,是一个有着三人高的巨人,有青色的皮肤和金色的双眼,正扫视着这块小小的战场。

是连最为杰出的英灵和战士都难以单独面对的狂战士。

追杀女武神的原本有三位追猎者和三位狂战士,现在也只剩下对面的两位了。

冰霜巨人虽然都是巨人,但是体格由于血脉关系相差也相当之大,纯种的冰霜巨人经过战斗的训练会成为战士,而其中的佼佼者才拥有狂战士的称号。冰霜之王此次想要入侵神界,军势里的狂战士一共就只有十五名。

而追猎者则更加难以对付,那些血统不净无法成为强大战士的冰霜巨人混血,被要求在年幼时攀爬八百米高的冰壁,最后能够通过考验活下来的,才有成为追猎者的资格。

狂战士胜在强,而追猎者胜在敏捷。

女武神不敢松懈一下精神,因为她同时面对着这两者。

“真是会躲啊,小姑娘,”身材细小的追猎者,鹰钩鼻旁,阴鸷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但是没有用的。”

追猎者的状态并不好,在黑暗的森林里,她曾与对方有过数个呼吸的交锋,以敏捷见长的追猎者划破了她的手臂,但是她知道她的剑令他伤得更重。

“你还躲什么呢。”追猎者发出尖锐的笑声,“你的主人,最大的依仗已经被我们拖住了,哈哈哈所有的兵力全都被调去和谎言之主进行交锋,世上没有人能够赢过谎言之主。”

女武神握紧了剑,“我相信我的主人,无敌的战神,能够胜过诸邪主中的任何一个!”

猎物已在网中,追猎者似乎并不急于杀死最后的猎物。

他在缓慢恢复着精神,他身边有狂战士,而女武神却没有。

他伤得比女武神重,但是他相信女武神会比他先死,只要他,能够恢复过来。

“你不明白,战神可以打败深渊之主和灰烬之主,可以杀死阴毒之主,砍下瘟疫之主的人头,但是没有人,整个九国之间,没有人能够胜过谎言之主,因为没有人能够回答上谎言之主的那个问题。”

倾覆世界的诸多邪主,无一不是创世诞生的时期就存在于世间的凶恶之辈。

他们寄附于世界的暗面,犹如舔舐九大王国暗疮的血虫。

其中最难对付的是谎言之主,从没有人战胜过他,所有想要除去此恶的勇士,无一例外倒在了谎言之主的身前,其中不乏声名斐然的神祇。

女武神心情变得愈发急躁,持剑向前,符文在她刺剑的那瞬间,顺从她双唇,如雷般绽开。

“我相信她……战神永远不会失败。”她说。

追猎者早有准备,躲过这一剑,在半空中,与女武神白刃对接。

女武神格挡开追猎者的攻击,随后差之毫厘地蜷身避开铁球被甩出后,于铁球与狂战士握紧的拳中被拉直的锁链。

女武神并不是没有听说过谎言之主的传言。

传言,谎言之主最终涉及世界规则的术法只是一句问句,他将在阵前诘问来挑战的正义之士,问:你是否能说出一句实话?

没有人能。

因为话语无法完全复述现实,只能复述现实很小的一个部分。你说太阳是从东边升起的,但是你无法精确到时间,你无法准确描述太阳升起的每一个细节。太阳今天也是从东边升起的,明天也是从东边升起的,你知道它的两次升起不同,可是你没法用一句话描述有区别的两个事实。

话语在成为话语的时候就失去了真实。

话语在说出口的时候就成为了谎言。

所以没有人能够杀死谎言之主。

女武神的心开始动摇了,一股悲伤从胸口向上,直到紧咬的牙关。

难道那位大人……难道他真的受困于谎言之主无法被击破的诘问,永远受困于诸邪主的地狱?

她有一瞬间恍惚了一下。

追猎者并没有错过这个机会。

他的攻击击穿了女武神的右臂。

即使如此,她的剑并没有脱手,只不过这分心的一下付出的代价实在是过于惨重。

狂战士出手了。

巨大的铁球将她从半空击倒在地上。

血从口中喷出,她的四肢百骸都传来断裂的声音,带着神经无法负载的痛苦,在脑海中回响,清脆,仿佛冬天、过重的雪折碎树木的枝节。

她最后也没能将敌人阻拦在中庭。

她想起她的主人,战争的神明在离去前的嘱托,她选择将她作为树海的钥匙时,她清楚这是一份需用性命相抵的荣耀。

“放弃吧,小姑娘。”追猎者喘着粗气,于生死之间的战斗实在是太过耗费精力,“我们还有增援,征服了中庭的邪主,他们的军队很快就会来这里,很快就会做好穿越树海的准备,你没有路可以逃的。”

她想起她敬仰的、她崇拜的、她追随的那位神明的笑容。

她想继续做这没有光芒的困兽之斗。

没有完好的骨骼了,她用没有脱手的剑撑起了自己的身躯。

“我相信她……”她说,泪水从她遍布伤痕和尘土的脸颊流下,她已然绝望了,她像是即将熄灭的炉火,却在口中说着希望,“我相信她能战胜任何人。”

追猎者靠近了她,知道她再也无法做出多余的动作,已经开始准备给女武神的最后一击。

“我相信她……”女武神的双眸已经失去了神采,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我相信她,我相信她能战胜一切……我……”

追猎者举起了刀。

他的心中有种暴虐般的狂喜,看着眼前人希望的泯灭,这比对敌人的杀戮更让他有活着的实感。

然而那实感只存在了一瞬间。

魔之罗网破碎了。

那不是发动者解除了导致的破碎。

而是完完全全受到外力的攻击而导致的破碎。

追猎者的刀虽然挥了下去,但是女武神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挥出的刀刃距离女武神的脖颈只有微小的差距。

“这不可能。”

是的,这不可能,追猎者不可能失去赖以为生的对刀刃长度的把控。

出现这个情况的可能只有一种。

他看着,不知何时被削到不剩一半长的刀刃。

然后,追猎者转身,他看到魔之罗网破裂的碎片飘落,那碎片飘落如此缓慢,甚至慢过狂战士的惊愕,狂战士正捂着自己的脖颈,那里鲜血如泉涌出。

“这不可能……”追猎者直到现在,到现在才理解了魔之罗网破碎的瞬间发生了什么。

有人破坏了魔之罗网,进入了这个小小的战场内。

她削去了追猎者的刀刃。

她割开了狂战士的脖颈。

造成这一切的只是对方神乎其技的一次斩击。

而那个人正扶着重伤的女武神。

那是个面容为对战的双方所熟知的女人,看上去年轻的女人,她的长发被束在了脑后,神色一如往常的淡漠。神界的战争之神,她的相貌英气撩人,曾有无数缪斯称颂她,在宴席上跟随她,折服于她的美貌,却又囿于她手中的鲜血淋漓而不敢靠近。

可在她身后的女武神都知道,她愿意做任何愚蠢的事以宽慰女武神们在战场上积累下来的疲倦。

她的双眸像是在晴朗的万里无云的夜里,映照星空的平静潭水,有让所有凝视她双眸的人都能瞬间宁静的力量。曾有一日,女武神受邀前往三姐妹的花园,在女孩子们嬉戏打闹的花园尽头,她曾在静谧的湖畔看到过战神眺望远处的侧脸。那时,未褪去的日落和星辰,那片蝉翼般绛紫色的光亮,轻薄地覆盖在女人双眼的深处。

此刻她仍然用那双眼睛,那双眼深处的光,带着一点点歉意,向着怀中的女武神。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谎言之主……”

"谎言之主。"那个女人回头看着追猎者,他抛下一颗头颅,“你说的是他吗?”

“不可能,怎么可能有人能够回答他的诘问。”

追猎者感到苦涩,他喉头开始有了血腥和铁的味道。

“那是个好问题,但是难不倒我。”女人说,战争的神明说出答案。

谎言之主的问题是,“你是否能说出一句实话?”

答案是,面对谎言之主的问题,说,“我在说谎。”

用纯粹的话语逻辑悖论让术法失效。

追猎者知道自己已经失败,长叹一口气,说,“杀了我吧。”

那个女人看着他,带着一丝困惑,“你什么时候产生了我没有杀你的错觉?”

说完这句话,追猎者的身子绽开了一条血线,随后,裂开的身躯从另一半上滑开。

追猎者以为她在那个瞬间里的一斩只做了三件事,其实有四件,这就是第四件事。

战神看着最后剩下的女武神,昏迷中的女武神,她仔细用手整理她凌乱的头发。

直到对方再也无法装睡。

“我一直相信您。”女武神闪烁的眼睛躲避着战神的视线,“但是最后我真的绝望了……”

“没关系,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战神说,“我不怪你们。”

她说,然后站起身子,看向远处。

未被击溃的邪主们的军队向她们涌来,视线内,无数的敌人,烟尘滚滚。

毕竟她是单独赶来的,这里暂时只有她和她最后的一位女武神。

她看着不可胜数的敌人说,

“没关系,反正我们最后总能获得胜利的。”

书评

[安莉埃塔]

导师型评论家,常在书评中给出良好的改进建议:

全文所有的事件都为了铺垫一件事,那就是“战神很强”。神界被入侵,女武神节节败退,关键时候不败的战神前来救场,情节非常通俗易懂。 可强烈的想去表达“战神很强”这点反而让作者视角变窄了,有时候会有种描写过渡的感觉~让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要是因为这样把整体节奏打乱了可就得不偿失了,可以再多注意一下这个问题~


[塔尔伦特]

书评风格直率,十分擅长挖掘让小说大卖的商品价值:

神魔大战,世界最强,嗯,那一定觉得这又是一部勾起人们英雄崇拜心理的王道作品…… 但事实上,这应该是披着王道爽文外皮的个人传记,而且主观色彩浓重。换个角度说,这就是粉丝向的作品。 小说也许会受到战神粉丝的追捧,但想要名声大噪还是难了点。



灵依娘:索尔:师匠,你系最迷人噶,你知道吗?

《转轮的终结》作者:巴罗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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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道,轮回,战斗

简介

“凡人不可直视太阳的火焰……那如果我非要睁眼呢!”

无数个“十六年”,无数次的死亡与末日。经历了一次次的死后重生,少女再度登上了决战的角斗场。

即便这一次也会被残杀殆尽……少女依旧举起了武器,毅然冲向了她的宿敌。

轮转重生的少女与绝对无败的太阳王,凡人抗争神王的超王道热血幻想物语在此展开。

正文

Chapter 1

少女能够在死后重新出生,这是她从未告知他人的秘密。

在不为人知的时间里,她曾无数次迎来十六岁,无数次迎来死亡和末日。


凡人不可直视太阳的火焰。

少女双眼紧闭着,感受炽热的温度逐渐逼近身躯与脸庞,感受热烈的死亡。

而这一刻,时间变得无比之慢,悠远地让她想起无数次十六岁生日的下午。

那时神国的守卫从天穹之门落下,光辉笼罩在祈祷台前,称呼她为某支神裔的继承人,生来拥有了角逐神王宝座的资格。

起初少女并没有意识到成为神王意味着什么,她仍然笃信童话故事里描写天堂的只言片语。

这天真的想法并没有保留很长时间,少女关于神国的美好想象维持到了她第一场战斗的结束。

也是她的第一次死亡。

凡人不可直视太阳的火焰。

思绪回到了现在。

她用一次一次死亡试探战斗,试探对手的底线和弱点,直到如今,站在了决战的角斗场,离神王的宝座如此之近的现在,面对全能的太阳王,却无计可施。

她的身躯开始颤抖,关于死亡的恐惧跨越无数时间再一次降临。

拥有太阳权柄的神炽热的攻击临近,那攻击曾经一而再再而三地置她于死地。

在无数次死亡里,她都未曾提起勇气面对最强的神的攻击,那可是高居于天上的太阳王,用光和火焰点燃白昼,用陨石砸落夜晚和晨星。

她的前十四年只不过是在人间度过,她身体里流着神裔的鲜血,但不过是一名凡人。

她要用什么去应对无处不在的光,用什么去抵挡燃烧一切的火焰?

没有办法……

一点办法都没有。

“能够一路来到决战确实不易,我的对手啊,”太阳王说,“但你实在弱小,太弱小了。”

太阳王向后拉紧遒劲的手臂释放了咒言,刺出手中的魔枪,他刺出的速度无可匹敌得快,仿佛同时刺出五枪,仿佛虚空中同时闪过五道黄金色的闪电。

到底自己已经死于这枪多少次了,少女闭上眼,这一次也依然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但是……不甘心。

明明自己经历了无数次死亡,才能够走到这一步。

昔日的梦想已经在一次次生死之中,变成了无比庞大的执念,昔日的梦想已然消逝,那推动她站立在这里的究竟是什么。

少女想,为什么我非得一次一次地站在这里,在决定谁是神王的最后的战场,面对太阳王,然后什么都不做的死去不可呢。

不甘心。

她咬着牙。

凡人不可直视太阳的火焰。

我知道的啊,我知道的啊,凡人不可直视太阳的火焰。在神明显圣经过人间的日子,所有道路上的人类都会伏在地上,低下头颅以显恭敬与畏惧。端居于天上的太阳高高在上,拥有着近乎永恒的生命,在无穷战争中积累的经验,和无人可以比拟的权柄。

与那太阳相比,她又算是什么呢。

刚开始参加神国的战争,没有人想到她会走到这一步,所有人都称赞她的运气,却不知道她背负着怎样无法告知于人的痛苦。

凡人不可直视太阳的火焰……吗?

那如果我非要睁眼呢!

胸中的不安和躁动变成了力量,重新填充了少女因为恐惧无法挪动的四肢。

少女,巴罗尔,在一百次的死亡后,摒弃了恐惧,睁开了她的第一只眼睛。

身体先于意识作出了应对,她用武器格挡开了太阳王的攻击,然后——

“呃——”

格挡了一处,躲开了一处,肩膀,左边的膝盖和右手被轰击五星的神光戟完全贯穿。

攻击能够被挡下,能被自己挡下,说明对方也并不如想象那般完美。

但是身躯已经完全动不了了。

如果自己能够早点做出决定,肯定不至于会落得如此下场,但是,这次失败并不是毫无意义……

少女为了适应身体的疼痛,发出剧烈的喘息。

对方并不是无可匹敌。

身体犹如破烂木偶,对方即使放着不管,名为灵魂或是生命的事物也会从裂口中流逝。

但是对方是太阳王,是堂堂正正的,绝世无双的太阳王。

“啊,这结果早在预料之中,但是……”太阳王将魔枪放下,从腰间抽出魔剑,指着她的脖颈。

“我的敌人啊,弱小的敌人,我见过无数败于我手者,他们在这不讲道理的角斗场中奋斗至死,遗憾者有之,愤怒者有之,可为何偏偏是你啊,你如此弱小,却能在死前露出如此纯粹的笑容?”

太阳王的魔枪能够同时轰碎五颗晨星。

太阳王的魔剑指着咽喉的人无法向他说出谎言。

啊,无上的太阳王,堂堂正正的太阳王——

少女笑着说:

“因为我相信,我要穷尽这无数的时间,总有一次我能战胜你。”

然后,在太阳王对于这句回答的疑惑时。

少女将自己的吐露心声的咽喉撞向了太阳王魔剑的剑尖。


此后过了多少次呢?

少女每次死亡,都会回到自己出生的那日,作为婴孩重新在世上成长。

她拥有无限的十六年,到十六岁生日那年,神国的天使就会将她接到角逐神王的战场,她拒绝了智慧与谋略之神不怀好意的帮助,或拒绝影之国女王赐予不死的祝福。她一次一次凭借自己攀登过诸位失败灭亡的神祇的死尸,一次一次站在决战的太阳王前。

她拥有的只有作为凡人的十六年。

但那是无穷无尽的十六年啊!

她磨练自己的意志,积攒智慧,向世上寿命绵长的凡人请教远古时代诸神纷争的历史,随最出色的术者学习世上一切奇迹发生的原因。

第两百四十次死亡时,少女能够用将空气液化的秘法、施展蜃楼的幻影躲过太阳王轰击五次的攻击。

她向世上最强的武者学习枪、剑使用的技巧,向阿尔斯特的战士讨教生死一线时如有神助的机敏。

于是在第五百次死亡时,少女逐渐熟悉太阳王战斗时的一切,他挥舞的剑和刺出的枪不再无迹可寻,她能够以毫厘之差躲过太阳王的所有招式。只不过一味躲避的少女始终无法拥有与太阳王同等的体力,也缺少真正能够杀死太阳王的手段。

有十六年,她作为世上最精巧的匠人的学徒,学习武器和打造武器的诸多规则。

有十六年,她进入王都,成为大学士最受宠爱的弟子,阅读古书,以追溯自己血脉的根源。

有十六年,她在海上漂泊,向说话声音动听的女妖学习蛊惑他人的话语。

这期间,她不停地经受残酷的战斗,并且死亡。

无数次,她也曾选择逃避,但是并不会因此度过凡人的一生。傲慢的神祇不允许凡人违抗神明的旨意,在太阳王成为神王之后,她和他终有一战。

于是她包含怒火,以无穷缓慢的姿态,一点点迫近太阳王。

最后一个十六年,她吞下让人陷入梦境的果实,在梦境里与臆想的敌人争斗。于荒野中沉睡,磨练她从无数段人生中得到的一切,十六年。

神国的天使将她唤醒时,她在梦中与太阳王的战斗已经很难分出胜负。

此时已是她第一千次的十六岁。

她于无数生死之间,度过一万六千年。


凡人不可直视太阳的火焰。

她合上一目,张开一目。

太阳的火焰,缠绕在太阳王身上的火焰,煌煌燃烧,焦灼少女黑色长发飘起的末端。

太阳王啊,至上的太阳王,你在这里掀起热浪,在这里用绝对的力量统治人神两间。

你统治了我的世界整整一万年六千年。

用言语驱使咒文和秘法,她塑造严寒暴风,唤来黑暗与雨雪,以抵挡太阳王的光辉。

到了此刻,她已经不用驱使蜃楼和幻影都能躲开太阳王的攻击。

“真奇怪啊——”太阳王,那青年英俊的面孔上,眉毛高高扬起,“你从何处学来这些?”

少女说,“无上的太阳王啊,我在你的眼睑之下,在你统治之所,我在人间学会这些。”

太阳王堂堂正正突破少女创造的阻碍,那阻碍甚至让他都觉得有些厌烦。

太阳王说,“你的身姿何等弱小,你的寿命如此短暂,对生命漫长的我来说犹如蝼蚁,但你的学识和经验竟如此丰厚,你师从哪位神祇,学会了这些?”

少女挺起胸膛,站立在太阳王身前。

“太阳王啊,我从人间学会这些。我并不是天才般的人物,我尽己所能、花费数段人生,或许也只能与他们并肩而行。”

少女说,“但那已经足够。”

天上神国的神明,他们接受凡人的崇拜和燔祭,他们强大,所以从不在意。但是凡人中的天才,他们所创造的世界已如此高远,少女向他们学习,此刻站在这里,她用的无一不是凡人们创造的智识。她拥有的一切就是凡人能够拥有的一切,直至今日,能够杀死最强的神明。

太阳王靠近少女的身形越来越慢。

他身上的阻碍已经越来越多,他无法破除其中的许多。

凭借太阳王拥有的一切,他已杀不死少女了。

“凡人已经不去看太阳的火焰了。”

太阳王的身躯在少女极近前停下,却再也动弹不得。

少女伸出双手,伸出在无数次死亡里无数次被击碎的脆弱的双手,捧着太阳王的脸,直视后者的双眸。

少女,巴罗尔,在一千次的死亡后,摒弃了一切,睁开了她的第二只眼。

“轮到你们看看凡人了呀,太阳啊——”

那是少女用死亡交叠,在一千个世界只能使用一次的法仪。

她用一只眼睛观看世界,用另一只眼睛记录自己每一次的死亡。

于是在目光交错的那个瞬间,太阳王的魂魄被卷入少女曾经历的一千次死亡。

于是,太阳王这次不用魔剑,也知悉了少女经历的一切。

他的灵魂在一千次死亡里燃烧殆尽,被岁月和一千次伤心撕成碎片。


少女被神国的天使领到神王的王座前。

她询问天使,“那是否已是我拥有之物。”

天使,神国的侍从,弯下腰和脖颈,说整个神国已是您拥有之物,直到您死去,神国将交给下一个胜者。

这才是真正的转轮。

她轻轻颔首,说,好,太阳王死了,但是他是值得尊敬的敌人,厚葬他。

然后她转头,双目睁开的少女伸出了手,轻轻地挥了挥——

摧毁了神国与神王的宝座。


外章·无悔的道路

少年在第一次见到女孩的时候,才十四岁,那时他是太阳神庙坐落的城市里,一名微不足道的年轻士兵。

远征的皇帝胜利归来,半个城市的人聚在广场上听那位即将在历史上留下显赫名声的独裁者的讲话,听他哀悼死去的战士,歌颂胜利的荣光。商人们也来了,那些满载着战利品和奴隶的车摇摇欲坠。

他就站在广场的边缘,是维持秩序的其中一人。

事情发生在很快的时间,商车倾倒,倒下的方向站立着一个手持书卷的女孩。

身体先于思考行动,他用长枪插地,用枪柄顶着,勉强支住了货车,争取了短暂的时间。

在那短暂的时间里,足够他将少女从即将被压倒的车下救出。

少年,年轻的士兵,他敏捷的行动获得了在场所有人的称许,甚至获得了演讲中的皇帝的青睐。

而少女从他的保护中起身,从地上捡起了属于自己的巨大书卷。

好像对于少年拯救她的这一行为非常淡漠,甚至没有说出一句感谢的话语。

对方的年纪相当小。

但她站在那里,却让少年想起村中依树而坐的智者。

女孩留着长发,睁开一目,又合起一目的。

她说,“达米安,再这么好心你会死的。”

少年不记得自己告诉过女孩自己的名字。

这是少年第一次与女孩遇见,却觉得仿佛曾这样与少女见面无数次。


“你上过一次战场,虽然你心思敏捷,但其实你知道自己不适合战斗,”女孩坐在栏杆上对他说,“可是你在广场上获得了皇帝的注意,皇帝会记得你,并让你奔赴前线,因为他认为你是一个好的战士。”

“在这个国家里,每个人都愿意为了皇帝,为了国家去死。”少年说,“而且说不定我能活下来呢?”

女孩将手上的食物递给他,“别想了,你一定会死的。”

她说,然后将食物递到他的手中,那是她在诸多人生中,有十六年钻研烹饪与料理的成果。

少年对食物赞不绝口,问女孩,“为什么我一定会死?”

“你就是会死,”女孩说,“我知道的。”

女孩没有说出任何依据,但不知为何,少年却发现自己很愿意相信她的话语。

“你还不想死对吧,”女孩说,“你因为与母亲,因为与妹妹失散。你加入军队是因为你想活下去,你还希望能够找到他们。”

“你怎么知道的。”少年有些惊讶。

“虽然小,但我也是正在行走于凡间的神裔。”女孩说,“你可以相信我。”

少年沉默不语。

他想起自己年幼时与母亲于旷野中走散,孤独冰冷的旷野,每一个夜晚他蜷缩在灌木里都在接触死亡,却在每一个黎明日出,坚定找回亲人、坚定活下去的想法。

少年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抛下了枪。

那把枪因为在瞬间承受货车过多的重量,其实内里已经裂开。

但是名为达米安的少年并不知情。

原本,他在下次行军会带上这把长枪,并在与敌人的将领决斗时由于长枪开裂而死亡。

少年相信女孩的话,神明执掌的神秘从来没有离开这片土地。他揣测少女拥有与先知同等的能力,那些接受神谕的先知,坐在神庙没香弥漫的帷幕后,等待诸多王者的垂询。

他不知道,其实女孩的身份要更加高贵。

正如他并不知道,有关他不同未来的许多事。

他曾在无数个货车倒下的世界拯救过女孩,也曾与女孩进行过无数次类似的对话。

“那么,行走于人间的幼小神裔啊,”少年说,“我不做士兵了,我要怎样才能存活,才能找到自己的亲人呢?”

女孩想说些什么,她微微张开双唇。

但是少年看到她睁开的哪只眼睛里流露出异常复杂的神色。

她说,“随你的便吧。”

女孩这样说,“这是最后一次了,随你自己的喜好去做吧,在这次的这个世界你和我都会是自由的,我不该指引你太多。”

她说,并没有给少年更多解释的机会,然后就离开了。


他第二次见到她的时候,他已经是青年,而女孩成长为少女。

那是在王城的酒馆,灯光昏暗,平时喧闹的酒楼此刻却相当安静。杯筹交错之后的低语里,众人都很好奇,今晚登场的是谁。

过了一会儿,一名年轻的♯♯♯在了酒馆中央,众人为看不到想象中舞姬曼妙的身段而感到遗憾,或者为听不到女歌手的歌喉而准备离场,但一切都在男人拨动七弦竖琴的琴弦,发出第一丝琴音时产生了变化。

他开口吟唱诗句:

“抚琴的奏弦的请转动你们的手腕吧/然后我们要让摘下命运恶果的英雄登场/要让所有的荣耀和痛苦加诸在他们身上/来吧,要让他为最美的人们歌唱/就要让星光灭了又亮……”

开场白结束时他已引起所有人的兴趣。

他开始讲述英雄们的故事,讲述英雄们如何在战场上相识,讲述吞食龙心的英雄的痛苦,或是骑乘飞马的骑士性格里的漫不经心。讲述他们如何穿越困难与险境,困难与险境,如何向着对方立下坚不可摧的约定。

听众们如痴如醉,那些被编造和传颂的故事如此精彩,让他们深深沉浸其中,当听到犹如巨山般的魔物被英雄们击倒,他们连声呼喝,听到英雄们由于理念产生的分裂,也让他们黯然神伤。

其中有不少听众咒骂其中的人物,就好像他们曾真实存在于历史某个不为人知的边角。

英雄们摧毁盟约,他们刀剑相向,最后骑乘飞马的英雄剖开过往兄弟的胸膛,只为得到他的心脏,却死于妖魔的阴谋。

这段落被男人述说地相当漂亮。

但有什么比得上最后的结局,失去心脏的勇士,他如行尸走肉般在荒野漫步时的独白:

“如今热血也将冷却/灵魂也濒临破灭/勇士们啊追逐圣物和过往的荣光/可如今才知道这两者难道不是一件?/龙心的老人说我生长于荒野又将死于荒原/直到末路我才想起我曾在此处度过童年/我的妹妹和母亲啊现在何处/你们的亲人即将死去却无人愿意收敛他的骸骨……”

年轻的男人在吟唱这段的时候,想起至今未能重逢的亲人。

他的悲伤透过低吟的琴弦,透过因为悲伤而略带沙哑的嗓音,令所有人都受到触动。

快结尾时,他看向观众席,看见了一张颇为熟悉的面孔,因此略作停顿。

结束后,他谢绝了美艳女子的邀请和同行旅人的祝酒,向着酒馆外走去,达米安知道少女站在酒馆的门口,不知为何,他如此确定。

少女确实在那,坐在栏杆上,睁着一只眼。又闭起一只眼。

她的身后就是王都高悬于空的青色月亮。

“这就是你的选择,当一名诗人?”少女问道。

“我不知道,”他说,“我至今不知道是否是正确的,但是你说我应该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那这就是了。”

少女点了点头,“但是你做诗人的天赋并不高,你的天赋在经商上。”

“是嘛。”年轻的男人苦笑了一下。

双方有短暂的沉默,然后年轻的男人说,“我听说有年幼的神裔取走了梦神世界里的果实,于是将在荒野中做梦直到十六岁,迎接神国的试炼。”

“你听说的太多了,也不正确,”她说,“我偶尔还是会醒来的,数月后就会是我十六岁的生日,那之后我可能并不会再见到你了,所以想过来看看。”

“如何?”年轻的男人,达米安,拨动着琴弦。

“还挺不错的。”她说,“至少现在你很快乐。”

说着她从栏杆上跳下,就将离开。

男人说,“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不能,”少女说,“没人能够呼唤我的名字。”

然后她骑着一条影子般的巨龙离开了。


他第三次见到少女的时候,已垂垂老矣。

那时他已经是御用的诗人,王城高耸的城堡里,这个国家的王赐给他了一间非常宽阔的房间。

在一个只有月亮没有星星的夜晚,他似乎像是预知到了自己的死期,让所有服侍他的人离开房间,然后打开巨大的窗户,窗户外是阳台是整个夜晚静谧的王城,然后坐在地板上等待。

起初是呼啸的风声,窗帘被掀起,巨大的阴影在月光下拼接到了房间暗处的阴影。

但那只是一瞬,一次呼吸,一次老年人常有的恍惚。

少女已然坐在了窗台上。

“好久不见。”少女仍然是少女,她坐在窗台上的姿势也与之前完全相同。

啊啊——

“好久不见。”他说,“我一直想着能够再见您一面,但我始终找不到您。”

少女看着他,此刻他才发现少女双眼都睁开着。

她说,“现在没人能够找到我,如果我不愿意。”

老人已经隐约猜测到她的身份。

数十年前,各地神庙里供奉的神像都崩塌了,同时,从天边传来同一个声音的口谕,从此之后世上只有一位神明。

“我一直揣测您当初让我选择的意义,”他说,“我一直没法完全理解……”

少女叹了口气。

她说,“那好,上次见面的时候你叙说英雄的故事给我听,那这次我也说个故事给你听。”

老人的精神已经逐渐变得衰弱了。

她看着他,说,“从前有一位少女能够在生死之间穿行,死后重生,然后重新经历一切。偶有一次,她出于好奇倾听皇帝的讲话,没有看到旁边商人货车的倾倒,一位年轻的士兵救了她。那时她还未从来回反复的人生获得太多经验,相当弱小,所以她很感激,打算报答他。却在再一次到王城的时候听闻了那位年轻士兵死于战场的死讯。”

老人安静地看着她。

“于是少女决定,利用自己的死后重生,帮助那位年轻的士兵,推动并修改他的命运。一次又一次。一次,他曾因为自己的选择,在街头落魄而死。一次,他经商,也曾富可敌国。但是直到死,没有一次他是快乐的,所以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少女就决定,让他自己安排这份人生。”

她低头问老人,“你快乐吗?”

老人说,“我很快乐,因为我所做的是我真正喜欢的事,并且有幸得到了尊贵的人的承认。”

她说,“可是你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母亲和妹妹。”

老人说,“人生总有遗憾。”他开始咳嗽,像是要把毫无厚度的内部再往外吐似的,“那么多人生,有那么多人生,我可曾有过妻子或是家人?”

少女摇了摇头,说,“没有,无数段人生里你都未曾婚娶。”

老人叹了口气,“我们都太傻了,我们都以为能够在自己尚且年轻时再见您一面,然后说出那些筹备已久的话语,但此时,谁能想到呢,此时我如此衰老,而您仍如此年轻……”

少女神色淡漠,在很久以前她就知道这一切,但是她没法给出回应。

老人在她怀中死去了。

已是神王的少女命令阴影里的龙将老人逐渐冷却的身躯带走。

他将被埋葬在出生的荒野,在那里,少女将收敛他的骸骨。

少女将将他安葬在早已安置的坟茔。



外章Ⅱ·重叠陷阱

这世界在创始之初仿效根植于混沌的植物生长,于是裂开的空间的细碎和构筑陆地海洋的层级犹如伟岸树冠般层层叠叠。这世界并不完美,事实上这世界鲜有完美之处,那些黑暗和灾祸与这个世界的光明美好一体两面,同时诞生。

在更为久远的时期,神明率领人类与黑暗进行战争,那宏大的故事也是神国毁灭的千百年后无数普通人的人生缩影,行走在人生路途的脚步会变得越来越难,那些真正令人性折损的永远不是重大的挫折,而是如细碎般琐碎的烦恼。

但是这还是世上存在那些重大挫折时发生的事,这是发生在少女艰难旅途上的故事。

那时诸神的名字不能在凡间直接提起,神话的荣光尚未从这片开始挣扎的土地褪去。那时天上的神国失去了王,诸位神明自行其是,而距离少女真正得到那座宝座,尚有较远的距离。

经过了初步的筛选,真正能够参与神王角逐的八位神裔的名字已刻上永恒长廊的石板,被诸多受了恩惠的诗人传唱:具有无上荣光的太阳神,能窥视未来的诡计之神,手中持有战神长剑的少年,受司掌百兽魂灵祝福过的英雄,凡间诸国度共称的王者,骑乘山岳大魔兽的巫师,身着黄袍失去了面容的无貌者,以及,少女。

按照某项流传至今的规则,他们将去向八个方向,讨伐世界枝节末尾或诡异或强大的灾祸化身,并取得它们的头颅,以此证明他们拥有真正参与战争的资格。

少女被南方选中,那是整个世界扎根之处,那里,匍匐在世界阴影中的巨蛇口吐毒涎,散步阴谋与人性中的恶毒。

虬结的树木根须之中,用阴影构筑迷宫与宫殿的巨蛇在漫长的冬季醒来后,就听到了这个消息。她盘踞在最深的黑暗中已经有万年之久,她向世人阐释智慧的恶毒,以此在黑暗生物行走的世界中获得崇敬,能得到最为灵通的消息。

神国的王已经死了,这她之前就有听闻,也听闻神国决定谁是神王的最终战争前的那场试炼,为是否是太阳王前往此处而惴惴不安。她怀抱的黑暗如果遇上太阳的光,就会如冰雪与蛛丝一般被轻易融化。

当她得知前往此处的是八人中最为弱小的少女时,便冷哼一声放下心来。那位少女能够进入决战,巨蛇与所有有资格关注这场战斗的存在都这么认为,少女已经是碰了大运。

而巨蛇,她向来喜欢隐藏自己的实力,同为灾祸化身,她要比世界之树尖端的那只用翅膀刮起飓风的鹰隼会韬光养晦太多。如果来的人并非太阳神,那她并不会过多畏惧。

她的尾巴在无尽的虚空中扫动,然后打算去做好准备。

无论如何,对方是拥有得到神王宝座可能性的人。


“布下的陷阱一共有三重,”巨蛇匍匐在黑暗中,吐着信子,与身边的阴影对话,“一共三重,第一重是世界的边缘与这阴影的国度连接的间隙。”

黑暗的阴影里,冷血动物爬行时鳞片互相摩擦的悉索响动几乎要充斥整个没有边际的空间,无数金黄色的竖瞳眼眸睁开,空间最上方,光源缓缓照射了下来。阴影的巨蛇匍匐在髑髅和尸骸之上,很久没有见到光了,她白色的眼睑上下了一下才真正将眼睁开。

“第一重,”周围传来她的那些同类,她的子嗣和后代的声音。“第一重有什么用。”“阴影。”“世界边缘的连接?”

她轻轻地笑,然后向她灵智未全的族人们阐释她的智慧。

“尽管是神族的后裔,那位只睁开一眼的少女也出生在人类的族群之中,那些自以为拥有灵性的生物,在这世上卑微,却又自以为能将一切攫入手中,”她说,“他们往往会落入这样狭隘的窠巢之中,他们认为自己在一点点摸清世界的规则,但其中大部分与真实的世界背道而驰。”

巨蛇的族人们都知道世界的边缘与阴影国度的道路,得以借由那些道路穿行。

“这次不一样,这次我留给她一些试探的机会,会塑造一些幻想让她认为,某种情况的道路,比如有某种神符标记的道理是正确的。”巨蛇说,她会盲信那些英雄的故事,“某些情况下,例如没有神符标记的道路,是错误的。我在路上布下这些神符,塑造她知悉了规则的错觉,再在最后的最重要的选择将两者置换。”

“原来如此。”“所以只要,让她相信……”

“对。”巨蛇点了点头。

如果少女过于相信自己得出的结论,就会跌入无法回头的深渊。

她会安排那些她的信徒作一些像样的阻挠。

那些信徒说出的情报将会或多或少地印证她的想法。

于是在最后的选择中……

“她通过了?”阴影外的蛇类开始骚动,“她并没有被迷惑。”“我看到她毫不犹豫地通过了。”“并没有迷惑到她。”“该死该死该死。”“这一切都不对。”

巨蛇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三重陷阱,这只不过是第一重,“看来那位少女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第二重呢?”“第二重是在何处?”“她要是过来会如何。”

光源正中,白色的骨骼堆积的山上,巨蛇吐着信子,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

“第二重就是我们用空壳构筑的城堡,全是虚无的城堡。”她说,这个点子是她从一个死去良久的诗人口中听完一首叙事长诗后诞生的,“他们向来以为真正的敌人需要跨越很多障碍才能达到,殊不知我们在路途旁边的花园。在这黑暗里,少女会看到一座巨大的城堡,她会以为我在城堡中央,但那不过是一个幌子,城堡里会生成无数充斥怪物的长廊,她将从一个房间走向另一个房间,从一条长廊走到另一条长廊,但是找不到我,也找不到城堡的出口。”

就如那位哀伤又过早死亡的诗人口中的故事,那个故事里,想要前往城堡的人永远无法达到城堡。

于是少女将精疲力竭,她将永远在那个无尽的迷宫中……

“她绕过了城堡!”“她甚至没有看一眼城堡的大门。”阴影外的蛇类又一次开始了骚动。“她为何会知道正确的路?”“叛徒叛徒,我们之中肯定有人出了叛徒。”

于是蛇类吐信的声音变得更重。

长久以来古井不波的黑暗变得躁动起来。

她扬起头颅,用巨大的眼眸扫视着周围涌动爬行的蛇类。那位少女思维或者有些异于常人,所以能够接二连三地避免灾祸。

或许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幸运,有这样一种不会被表象迷惑的特质,才能成为离神王之座最近的八个人之一。

“神王的候选人在靠近了。”“我们怎么阻拦她?”“用阴暗的智慧。”“或者蛮力。”

“我们还有第三重陷阱。”巨蛇说。

“第三重!”“那是什么样的?”“还有什么布置?”“她已经在走向此处的路上了?”

巨蛇说,“人类都是相当贪婪的生物,不,所有的生物都是相当贪婪的生物,所以我放置了许多她喜好的东西。”

宝箱里的宝物,路边尸体钱袋里的金币,药品,她喜欢的古代的文献,一些远古诗集的残卷。

“那些东西数量众多,并且被施以在黑暗中微微发光的魔法。”巨蛇说,“那位少女很快就会为了得到某样宝物而跨越过黑暗,为了得到另外一样宝物而跨越另一段稍微变得更长的黑暗。直到最后她会发现自己在黑暗的深渊中迷失,她回头时,就会发现原本作为路标的宝箱已在黑暗中消逝。”

更多的人死于这种陷阱,他们以为他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实际上却在不断失去。

“这就是第三重陷阱,也是最为艰难的陷阱,”巨蛇,“没有人能够真正控制自己的欲望,即便是太阳王,也想要得到神王的宝座,这是欲望与神灵共存的时代啊。”

那少女势必会在捡得失物的欣喜中忘却一切,最终连自身的存在都忘记。

永远徘徊在没有边际,没有路标的黑暗花园……

“她看到了那些宝物。”“但是好像无动于衷?”“怎么可能?”“难道那些宝物是假的?”

“宝物当然都是真的。”巨蛇说,“这才是真正有诱惑力的地方。”

“那她为什么……”

“或许她真的有什么地方并不一样,”巨蛇,如果她有眉头的话此时应该已经紧紧皱起,她开始焦虑,“那少女或许并不是泛泛之辈。”

很快这里的道路被打开,少女击杀了那些蛇类,站在了盘踞于骷髅之山上的巨蛇之前。

那束从上至下的光照在两者之间。

巨蛇叹气,低伏下头颅,看着少女。

睁开一只眼,闭上一只眼的少女说,“我按照规则前来。”

巨蛇说,“我明白,所以我现在只能伏诛,我努力钻研智慧阴暗的区域,正是因为我没有强壮的体魄或足够的魔法进行战斗。”

少女表情淡漠,“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规则里只说击败,没有说杀死,如果我签订契约成为您的仆人,您可愿意放我一命?”巨蛇说,“我知道你的实力与其他的诸位参与决战的角色存在差距,而我可为你效力。”

少女迟疑了,她回忆规则的说明,缓缓点点头。“好像确实可以。”

巨蛇露出一副感激涕零的神色,将头颅靠近少女。

巨蛇确实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但是在她靠得很近,却很久没有看到少女进行签订契约的仪式时感到疑惑。

巨蛇抬头,她看到独眼的少女带着戏谑的意思看着她。

“所以你要用这个假装是蛇的尾巴和我签订成为仆从的契约,然后用真身在我松懈时杀死我对吗。”


“我至今不知道当时您是如何看穿的。”阴影的巨蛇,或者那真身过于庞大,勉强约束着形体也有小山般大小的巨龙匍匐在已是神王的少女脚边。

从那日起,她就是少女的仆人,是忠贞不二的死士,有时也兼职坐骑。

“那里是没有边际的黑暗,”少女说,“为什么会有光源?如果不是你太想睁开眼,看清发生的一切。”

笼罩蛇身的光源,就是阴影巨龙的双眸照射出来的视线。

“我能在生与死之间穿梭,”双眼正常睁开的少女拍了怕她的脸。

“你知道我在你那个该死的影子迷宫里死了多少次吗?”

巨蛇,影子的巨龙,这个世界阴谋和诡计的传播者,听到少女的话语。

困扰她的问题终于得到解答,长久的郁郁不安散去,巨龙露出委屈的神色。

“那也没什么了不起嘛。”她说。

但是她的主人已经背手,赤着脚。

在云上宫殿的道路走出很远了。




外章Ⅲ·无法拯救之物

她在许多的人生中徘徊,已逐渐忘却痛苦与悲伤究竟是何物。

她从出生起就给自己安排了许多需要完成的事项,时间终究紧张。偶然有一次,因为那张十六年的人生清单的前一项工作过早完成,她提前了一些去往下一个目的地。

她在那里一次又一次回想起已被逐渐遗忘的悲伤和痛苦。


这个国家的王族,是被神王庇护的血脉。

据说在传说还未开始形成的上古时期,这个国家的创立者曾经跟随神王一同征战,并且在此过程中付出了极大的牺牲。神王在坐上云上的王座之后,向他允诺统治凡间某一块土地的权柄,此后,这统治维持了相当漫长的时间。

世上少有长寿的人能够知悉这个国度的历史,众人也都揣测,这被神王庇护的国家永远不会毁灭,王族的统治将永垂不朽直至世界的终结。

或许当时这个国家的创立者并没有预料到他之后太长时间的一些事,永远不会变更的王权,永远不会变更的统治,统治这片土地的人不因为智慧、能力、或者出众的口才和情商而得到权力,仅仅依靠血脉……

总的来说,这是个一个被王族荒淫统治着的国度。

“可是谁能想到,神王也会死呢。”少女像是想到什么,苦笑了一下,喃喃自语。

走在犹如废墟的城镇道路上,抱着手中的书卷,背后背着自己制造无数次的武器的雏形,那雏形犹如水晶构筑的长剑,但不仅仅是长剑。

睁着眼,又闭上一只眼的少女将长靴踩在破碎的琉璃瓦顶。

她在这里寻找一个人的身影,她要记住的太多,于是无法想起一些事的一些细节,比如在这个被强盗劫掠的城镇,她遇到的那个人究竟在哪。

或者,她究竟是何时遇到的。

好在她很快就发现了那个人,少女记得初次见她的时候是在一座完整的建筑前,被劫掠的城镇,四处是破坏的痕迹,而完整的建筑相当少,大概是强盗也畏惧确实在这个世界存在的神祇。那是一座修道院。

那是名女子,却留着像男孩一般的短发。这个国家里,只有两类女性会留着这样的头发,将自己一生献出、侍奉神的修士,或者女剑士。

女子既是修士又是女剑士。

在少女发现她的时候,女子正在哭泣。

女子在哭泣,她的哭泣并不是那种美丽女子式的啜泣,而是如同孩童那样,仰着脸,涕泗横流,脸皱成一团,并不好看。她哇哇大哭,使得站在她身前原本神色悲伤的男孩也莫名奇妙起来。

“底波拉姐姐,明明是我受伤,你为什么哭成这样啦。”

男孩的手在盗贼的劫掠中受了伤,包扎起来,吊在胸前。

但在活下来的人中,明明女子受伤是最重的。

少女知道自己找到了想找的人,笑着靠近她。


在神国诸多试炼和残酷的对决里,少女也认识了许多其他被征召进行这场战役的角色。

某次闲暇的聊天里,少女曾经假装漫不经心但实则故意问出这样的问题:汇聚在此处的诸多英雄,传奇,神灵,或远古神明的后裔,如果你们成为神王之后,你们将成为什么样的神王。

豪勇的英雄听到这一问题哈哈大笑,饮下手中的烈酒,然后说,如果他成为神王,那么他会将神国的位置留给那些英勇的人,将统治凡人的权柄送给最无畏的战士。

海中的泰坦说,如果他成为神王,那么他将让海洋淹没世上百分之七十的陆地,让属于海的种族统治更多的辖区。

智慧之神说,他将筛选交给凡人的智慧,于是只有少数真正好奇的人将会获得统治世界的智识。

所有人都在畅所欲言,他们或多或少都在脑海中构筑过自己理想中的世界的样貌。可以说,他们脑中的所想,其中之一就会成为世界的未来。

诸多英雄,传奇,神灵,或远古神明的后裔在自由畅想,侃侃而谈。

但是少女却越来越觉得失望。

只因为一次偶然她听到凡人的女子,一名圣人般的修士,一名拥有卓然统帅能力的将领,一名完美的剑士在谈及这件事的回答,那个女人在听到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时曾经过很慎重的思考,然后说,如果她拥有无限的寿命,拥有媲美神王的权柄和能力,那她就能倾听世上每个人的愿望,了解每个人所求,尽可能塑造一个符合众人想象的世界。

她在凡间的权柄曾差点通天,但是从未视世界为自己的所有之物。




少女很轻易地就成为了她的朋友。

应该说,那位女子能够很轻易地成为所有人的朋友,颇有点来者不拒的意思。后来曾有人装作对她亲近而暗杀她,当然失败了,那时她因失去朋友而落下的眼泪,比自己险些失去性命要多。她哭泣的时候从不做防备。

她在无数的世界里跟随无数的人学习,王宫的学者,足以青史留名的战士。在她学习完他们的知识和技巧后,就对他们失去了兴趣,此后的人生再未曾拜访他们,唯有几个人获得了她的青睐,眼前的人即是其中之一。

少女只愿称呼她为老师,尽管她在后续许多的十六年间只跟随了女子短短数个月。

神王死了,但这个国家的王族仍然维持着愚蠢的统治,毫无节制,严政苛税,民不聊生。落草为寇的人们越来越多,与此同时,敌国又乘机来犯。明明已经到了如此内忧外患的情境,可是这个国家的王仍然冥顽不灵。

各地反对国王统治的人越来越多,然而王只是派遣军队一味地进行镇压。

前线却又节节败退,军队身居高位的军官亦是王族,并不具备在战争中进行判断的远见,也没有执行军事策略的才能。

就在这个时候女人站了出来,她向周围的人叙说她的愤怒,她愤怒于世人所受的苦难,愤怒于统治者的毫无怜悯,愤怒于神的不作为。神王已经死了,她相信人们只有靠自己才能打造属于自己的国度。

于是敬爱她的人逐渐汇聚到了她的身边。

少女跟随她前往敌国的战场,在那里学会了女人对于敌我双方战略的敏感,少女看到过她在伤兵营外的哭泣,好像那些伤并不属于那些士兵而是属于她自己。每每得到钱财,她都分给手下的士兵或直接充作军资。

少女对此感到不解时,她曾这样说,“我曾经发誓将自己的一切献给神,我对此相当后悔,但我就是这样,誓言是不能违背的。我的一切就是神的一切,但我后悔,所以不愿意再给神太多,那就让我自己得到的最少。”

她受人敬爱。

少女离开她后也常打听她的消息,仅仅花了过于短暂的数年时间,女人就如奇迹一般逆转了那个国家和入侵的诸多国家的战局,将他们赶到了国境线以外。据说她曾经有机会反击,有机会反攻那些国家,但放弃了。

相反,她与那些国家签订了和平条约。

因为亲手终结了这场战斗,女人在王国里的声望比不上其他人,国王想要嘉奖她,她却让国王交出这个国家,把这个国家交给属于它的国民们。

这对于这个国家的所有人来说都是非常荒谬的事,这理念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过于超前。王族视她为威胁,并且以王城里百姓性命为要挟,让她独自一个人进入王城。


“这件事听着就很愚蠢,”少女说,她无数段的人生里,再一次见到女人都是在同样的情况,“为什么这座王城里那么多人的性命,掌管在那样的,区区一个人手上呢?”

这是王城的大牢。

少女偷偷潜入这暗无天日的大牢的最深处,这里没有篝火,于是她只是坐在牢笼外,与牢笼中的犯人对话。

“因为他们活在一场太过漫长的梦里,”女人在牢笼的另一端,手上与脚上都戴着镣铐和枷锁,却气定神闲,好像被关在里面的其实是少女,而不是她,“这梦太过漫长,所以他们忘了自己还可以醒来。”

“你明明就知道,你就是来送死的。”少女说,“只为了能够唤醒他们,唤起他们对王族的仇恨,想起王族与他们一样也不过是凡人,受神王恩赐的凡人也还是凡人,而且神王已经死了。”

“对。”女人说,“这就是我的方式。仍然会有人冷嘲热讽,仍然会有人认为我愚不可及,但是我知道这是有效的,我知道有些人心中的灯火可以借此点亮,他们会继承我的想法,有的时候这一点想法可以造就燎原的火焰。”

“但或者也可以换一种方式。”

少女开始进行又一次的说服,“比如,其实我是神族的后裔,我知道一种方式能够缓慢催眠整个国家的人,让他们产生对王族的恨意。”

“巴罗尔。”

女人笑着称呼少女的名字,“谢谢,我猜到了,但是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因为她希望这个世上的人能够从梦中醒来,而不是进入另一场梦境。

没有必要救她,因为这本来就是她想要完成的事业,以及她想要完成事业的方式。

少女很早,早于在废墟的城镇碰见她之前就知悉这一切。

但她始终无法说服她。

少女如此尊敬她,犹如尊敬唯一的长辈。她自己并不想死,正是因为她自己无论如何都想活着,于是才能明白下定决心为了更崇高的事物放弃自己生命的人的伟大之处。

她闭上自己睁着的那只眼。

现在她可以一次又一次,在无数的人生里与女人相处,进行这样的谈话。

但是终有一天,她成为神王之后,她将再也无法像如今这样一遍又一遍,假装不相识地与女人相遇,被她关心,听她长辈般的教诲,跟随她,即使在漫长时间里显得如此短暂,又在她将被处刑的前一天与她进行彻夜的长谈。

“再见,这是最后一次了。”

少女离开了王国的大牢,她知道,女人会在第二日被当中行刑,她死后,王国的所有人都会为她默哀,王城的民众开始因为愤怒与悲伤反抗,短短几个月内,这个曾被神王允诺的国家,在神王死后没多久就覆灭了。

但在这个覆灭国度的废墟上重新造起的也不过是另一个王国。


少女觉得女人死得并不值得,其实这个世界也未必值得女人如此付出。

但她知道她无法阻止,甚至希望自己无法阻止她。

她拥有无数的轮回,无数的轮回。

那并不代表她能够拯救,能够得到一切。


—Fin—

书评

[安莉埃塔]

导师型评论家,常在书评中给出良好的改进建议:

无论重复多少次都没有被失败击倒,这种一再从地上爬起来的感觉非常燃! 从行文中能感受到作者本人对于失败的一种抗拒,因此主要展现给大家的是一个不断追寻胜利的主人公形象,这也许会给人一种对其他角色刻画不深的感觉。 但在主人公光芒背后,其实也隐藏了许多让人自由展开的小故事!这些小故事非常让人扩散思维,也因此让小说本身不显单调呢~


[塔尔伦特]

书评风格直率,十分擅长挖掘让小说大卖的商品价值:

轮回,穿越,形式或许复杂,但小说本身可是纯粹的王道爽文。 既然是王道,那它自然有着会被喜欢的理由。没有人喜欢自甘示弱,看着主人公成长,变得无人能挡时,读者自身也如同得到共鸣,变得热血沸腾。 更重要的是,小说表达的情感并不复杂,让读者不至于绕大弯才能享受到强者的快乐。简单且爽快,这就是魅力所在。


灵依娘:巴罗尔最终发现路牌不如大宝剑好用。

《DeepResing》作者:YUI

标签

SCP,未知生物,荷包蛋

简介

在这颗蔚蓝星球之外,是不是有着不一样的生命呢?无知会诞生恐惧,但好奇和探求心却会盖过它,促使人类向未知迈步。

域外文明,在探求心的带领下,人类接触到了她,这本是一场友好的交流,却不知危险潜藏在更深邃的黑暗中。

它们带有善意,还是恶意充盈?人类,你们做好了接入外域的准备了吗?

正文

Episode 1

项目编号:G-50

项目等级:Safe

记录人员:Belt

记录日期:04/09/20██

特殊收容措施:由于G-50的特性是不可被移动,而所有试图移动它的行为都会受到阻止。基金会不得不在位于██████的████通讯材料研究所的房间进行改造,并将G-50位于的地下实验室房间改造成一个10mx10m,墙壁厚度3m的隔热全密闭合金空间。 没有人允许入内,也没有人有能力入内。 基金会曾试图利用█-██对实体物质进行空间转移的性质尝试对G-50进行移动,但是最后结果失败,█-██在经过演算后认为G-50无法作为实体物质进行锁定,并且得出这个结果后,█-██的机体因为过热而宕机了12.3秒。

描述:G-50仅从表面上看,是一名沉睡着的普通少女。事实上在G-50-1事件发生之前确实是一位少女,姓名代号为M(真名为[数据删除)]。麻省理工通讯工程专业,能查到她前十六年每一年体检的数据,但是在G-50-1事件中,身为研究员的M在进行新的通讯装置的尝试时,由于当时还没有建立OFCP(即域外网络通讯协议,Outer Field Communication Protocol),所以精神链接直接通过地球-火星引力场的巨大通讯基站链接到了域外网络。

结果是,身为研究员的M的个人意识在一瞬间就被骇入和抹除,取而代之的,是域外文明对少女身躯的夺取,并将之改造成了一个域外网络可连接的生物计算机单元,自称来自███的域外网络连接者,在G-50的身躯里停留了十二个小时后,断开了与G-50的连接,并且将M的身躯改造为上述发现时的状态。

G-50在十二个小时内唯一进行交流的人是前任████通讯材料研究所副所长K(真名为[数据删除])。在G-50确认无害后,在进行实验室改造时,发生突发事件G-50-2,具体见附录。 突发事件造成一人死亡,但是基金会认为并没有什么大碍。

批注:G-50的档案进行优先级最低等级的封存。 批注2:在OFCP建立后,基金会认为这份资料已经没有太大的价值。

附录: 50-1事件记录 ████通讯材料研究所在过去的五年内一直在进行引力波通讯的相关研究,并且在项目立项时被允许进行引力波通讯实验。于20██年12月9日曾经发射卫星到火星轨道作为通讯实验使用。

G-50-1事件发生在20██年4月6日晚,研究员M和副所长K进行了第四次通过神经链接和引力波连接火星通信卫星的实验。

基金会立刻注意到实验造成了的后果,这是基金会内部在那个时段的记录。

对话记录50-1-1 ███博士:你为什么这样,你抬起头看向穹顶外面已经三小时了。

G-43:在██████天哪你们太傻比了,你们简直就比在西尔维二面猎犬面前挂满他们最喜欢的██凝胶还裸着身跳舞一样,你们简直就是███。

███博士:你说的西尔维二面猎犬是什么?

G-43:█(情绪极其恶劣的话语)……蠢货,我是你我现在就去██████的东西毙了。我可不想被别的家伙发现我在这儿,懂吗。

(后续G-43的情绪开始激昂到无法进行正常沟通,当基金会承诺会到他所说的地点查看时,他的情绪才稍微稳定了一些。)

基金会前往目的地,发现该目的地为████通讯材料研究所。

随即,发现了G-50,但是基金会发现G-50并想将之转移时,受到了K的阻拦。

基金会控制了现场,封锁了该通讯材料研究所,并控制住了K。

在基金会记录与K的对话时,发现K情绪激动,但是并没有失去理智,被带到基金会内的时候,对K进行了谈话记录。

对话记录50-1-2 特工:我们得知,M██████是您的助手,对吗?

K:对。

特工:她到底为什么变成这样?

K:没有为什么,是我们太愚蠢了,我们不该贸然开启实验,M很可惜,她年纪轻轻就拿了麻省理工的博士学位,人也很可爱,但关键是年轻,不过更可惜的是“她”不在了。

特工:“她”是谁?

K:我不知道,“她”借由引力波通讯,反过来骇入了M,把M作为了一个生物终端。“她”的举动,相当迷人,一开始连手指都不知道如何使用,但是几分钟之后就理解了我们文明的全部。

特工:所以“她”可以被定性为域外文明,是嘛?

K:是,域外文明,但“她”抱着善意而来。你有没有想象过,宇宙所有的文明发展到了一定阶段,就必须解决信息传输和通讯距离的问题,解决这个初期问题的方法就是引力波,当然那晚上“她”告诉我,之后是███,现在主流的星间通讯方式是███。

特工:“她”连接了进来。

K:对,“她”连接了进来,就像是我们现代文明里,一个非洲的封闭部落自主研发出了第一代手机通信技术规格并在进行尝试,这个时候有一个还在保留对第一代手机通信的发烧友,总之会有这样的人,到了现代还有人热衷于搞半导体收音机,总之出于偶然,“她”发现了我们。

特工:你和她沟通?

K:对,我还煎了鸡蛋给她吃,她对我的手艺赞不绝口,但是她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是好吃什么是不好吃。烹饪毕竟是一种摄取能源效率并不高的方式,“她”说。

那个时候我仍然不相信,我不相信她真的来自域外,我以为是M在和我开玩笑,我说,M,你如果只是想吃个煎蛋的话不用演成这样,这好像让“她”有点生气,于是“她”说,那好,我给你看。

特工:您看到了什么?

K:……(K陷入一种恍惚,嘴里轻声念叨含糊不清的话语)

特工:K先生。

K:哦,我醒了,我在哪,对,我在被询问,你要问我什么来着?

特工:您看到了什么?

K:我看到了……哦那简直就是,我仿佛在,在短暂的六个小时内做完了一千两百年的梦。我看到了宇宙,然后,数以亿记的文明,我看到重力低环境而高耸入云的千仞山峰,我看到陆地覆盖率只有百分之五的星球,看到两栖类生物用潮汐和生物电沟通的方式,我看到将整个星球作为实验场的文明,那圈养的星系里,有一个星球全然是一个庞大的生命。那让我……不可置信,我还看到了西尔维二面猎犬,那是一种在██维度和██维度才会存在的生物,它喜欢吃██凝胶。

K:但是,有什么东西发觉了我们,发觉了“她”和我,然后那个东西开始追逐我们,那是和“她”不同的东西,我无法,我没办法看,然后“她”说,我们应该回去了,那些东西穷追不舍。穷追不舍,巨大的……或者那简直就是一个影子,或者其中一个是关节长达千米的有机体……

特工:追着你们的是什么东西。

K:那不是什么东西……那是,很多东西,很多,和“她”同一层面的东西,他们想要,夺取我,想要知道我脑髓最深处的秘密,想要通过我找到一个对网络毫不设防的文明,然后把它摄为己有。那些怪物,想要从“她”的手中夺走我。

K:我能感受到他们毫不遮掩的恶意,那种,贪婪的意思,那让人战栗,让人,恐惧到绝望,如果没有“她”,如果没有“她”保护我,我肯定已经疯了。

特工:这或许都只是梦而已,K先生。

K:不,最后我看到了“她”,我看到了“她”……“她”不是人类,当然了,但是那身姿相当美丽,庞大,跟那些追逐我的恐怖存在相比,她如此……美丽。“她”拥有一颗星球,上面堆满了,有些我无法理解,但堆满了所有不同种类的通讯设备,“她”显然,如她自己说的,精于此道。“她”太美了,我……

(K陷入某种狂热,开始用手挠自己的脖颈,特工注入一支镇定剂之后他才缓解。那时候特工注意K的脖颈边上已经有很多其他的抓痕。)

K:……但“她”还是离开了。

特工:“她”为什么离开?

K:“她”说,我们,当然我们指人类,我们人类还没有做好接入域外的准备,我们凑巧达到了要求,但是就像是无知的孩童手里拿着一个会引来窥探的灯塔,我们还不明白宇宙间偶然诞生的文明究竟拥有何等的价值。“她”对我们抱有善意,但是很快这里会被其他的东西看到。

“她”离开了,摧毁了火星的卫星和研究所的通讯基站,留下了M的身躯,同时也是“她”曾经暂时居住的身躯。

特工:但是为什么G-50的身躯会变成那个样子。

K:因为人类的生物机制不太适合作为通讯终端,所以“她”进行了一些改造。

那副身躯将作为一个永恒的通讯终端而存在,就是你们称为G-50的那个东西,那个东西是一个半信息化的投影,也是一个脱离了锁链的锚点,她会一直存在,一直存在,直到我们能以完全的准备进入域外网络,她都会存在在那里……

特工:好的,明白了。

K:我们终会再一次在无数星海中相遇的,“她”说,沉睡的身躯就是见证。

基金会的领导者中发生了争端,有人认为应该处理掉K,有人认为应该让K为基金会效劳。同时,基金会对于G-50的研究已经进入末期,认为最好的处理方式是永远封存,即使真的连接到那个“她”,封闭在密闭环境里也已经足够。


50-2事件记录 在对G-50的研究进入尾期时,OFCP的建立已经提上日程。

同时,基金会认为G-50不再有任何利用价值,并且打算建立至今为止唯一一个在基金会外的收容装置。

在收容装置竣工之后,发生了50-2事件。基金会内部突然失去了被控制的K的踪迹,同时,竣工完成后,特工表示竣工内部,那个只存在G-50的房间里应该一片寂静,却有人生活的声音传出。

特工尝试进行对内联络,但是无果。

一切迹象都表明,那个不知为何出现在G-50收容措施里的生物就是副所长K。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从基金会逃出,跨越50km前往G-50所在地并且绕过封锁,在竣工完成前进入G-50的密闭收容措施的。

50-2附录1:在七天后,G-50的收容措施内没有任何生物迹象。

50-2附录2:出于经费考虑,基金会放弃了对相关措施的封锁。


DeepRisingⅡ

项目编号:G-03

项目等级:Safe

记录人员:Getbelt

记录日期:04/09/19██

特殊收容措施:

基本上并不需要什么特殊的收容措施,作为基金会早期发现的特殊项目,该项目在被确认前一直处于一个较为正常的生存状态。基金会提供的收容措施是基金会总部所在的城市████五星级酒店██████大酒店██层的豪华套房一间。该收容对象在24小时内处于基金会的监控之下,对此,该对象自己也有所知觉,在有事出门的时候总是会遵循基金会与他制定的协约提出相应的申请。

该对象曾准确预言过自己的死期是19██年的██月█日,但是并没有提出要基金会保证其生命安全的要求。基金会认为该对象拥有的情报是有利于基金会的,所以自发派出了一些安保人员。此后在19██年的██月█日当天,对象路过Fivth-████街区时,被高楼一户人家搬家时由于吊钩松脱落下的三角钢琴砸碎了头颅,当场死亡。


描述:G-03看上去就像是一名正常的少女。在确认她确实存在特异性之前,她是一名正常成长在█████的女性(真名为[数据删除]),在19██年的█月█日,她突然进入基金会总部,进入了基金会的数据库和指挥中心,并且找到了基金会的负责主任。

G-03描述自己是从未来到来的,现在是人类,但以前不是,以前是名为█████的物种,再之前是名为█████的物种,但现在保持着人类的状态。她找到基金会是试图借用基金会的档案数据找到一个人,因此作出了相应的交易。

在几场对当时███局部战争局势的判断和当年所有世界性奖项包括███奖得主的预测被确定一般无二之后,基金会承认了她的说法。

此后,基金会一直试图从她口中得出“真正对基金会有利的内容。”但实际上很少。

与G-03相关的三段录音资料,具体见附录。


批注:G-03死后,该项目被认为不可收容,但是后续需要不断更新。


附录:

对话记录03-1:

该对话记录发生在基金会安全负责主任博士(以下简称Z博士)和G-03之间。

发生时间是在19██年的█月█日,在G-03预言了自己死期之后。

Z博士:你怎么能知道自己的死期?

G-03:这很简单,因为下一个我会在这一天出生,所以现在这个我必须死在这一天。

Z博士:能解释一下吗,什么是,你这边认为的,“下一个我”?

G-03:这解释起来有点麻烦,总之,19██年的██月█,我会死,但是会有一个新的我重新出生,像是别的什么正常的孩子一样,从小婴儿开始长起,只不过,这个小婴儿对于你们来说是“下一个我”,但是对于我来说,却是“上一个我”,这点你能明白吗?

Z博士:听起来相当复杂。

G-03:行吧我就知道,我们换种解释方法。

G-03:举个例子,比如这里有三段我作为人类的人生,①1930年—1970年的一段人生,②1970年——2010年的一段人生,和③2010年——2050年的一段人生。

Z博士:你是说你拥有这三段人生?

G-03:对,这三段人生都是我的人生,我从一个婴儿,长大,变成一个成人,或者有时没法变为一个成人,死去。每一段人生就是这样。

Z博士:所以你能在死后,重新出生。

G-03:很难算是重新出生,但,行吧,你要这么理解也是可行的,但是我一直保留有记忆所以也很难算重新出生。

Z博士:然后每次出生的时间点都在往前?

G-03:对,就是这样,我先度过的是③2010年——2050年的这段人生,然后,我在2050年死亡,再一次出生的时候是1970年,我开始了②1970年——2010年的人生,这段人生结束之后,我又会在·1930年出生,开始①1930年——1970年的一段人生。

G-03:然后,你看,中间衔接地很紧密,只会有一点点重叠。

Z博士:所以,你上一段人生,比如人生③出生的日子,就是这一段人生,人生②死亡的日子。

G-03:对,就是这样。

G-03:这甚至算不上预言,对吧,你知道事情就是这么发展的。

Z博士:那你的第一段人生呢,你的第一段生命是什么,你说你以前不是人类,而是其他生物,是什么样生物?

G-03:那个时候我是一种名为█████的物种,寿命比人类要长太多了,也巨大很多,那个时候我们会吞食星系来汲取能量,维度完全不一样。

Z博士:你的出生是逆行的,你第一段生命最后是什么?

G-03:(一阵漫长的沉默)你不会想知道的,我发誓,朋友,你不会想知道的,那个时候████████的规则完全变了,████在宇宙里████████,全都是████,到处都是████,我有理由怀疑整个宇宙由于████的原因,在████这样简短的时间消失了。

Z博士:消失了?

G-03:(面对Z博士的追问,显得很不耐烦)对,宇宙消失了。

Z博士:能说得更详细一点吗?

G-03:够了,你们已经知道的够多了。

G-03:我要找的人呢?你们还是没找到,我甚至怀疑你们根本不是心甘情愿地想要合作。

Z博士:你要找的人,我们……正在……


此后,这段录音的录制停止了。


对话记录03-2:

该对话记录发生在G-03和委托基金会寻找的人,简称K,(真名[数据删除])之间。

在取得同意后进行录制。

发生时间是在19██年的█月█日。

(批注:即G-03死亡前的3日)

G-03:嘿,你是K对吗。

K:是的,请问您是?

G-03:我是[数据删除],很高兴能认识你,不过对我来说这算是第二次“初次见面”了。

K:我不是很懂,女士,我以前见过你吗?

G-03:哦,不,当然没有,这是一种……

G-03:这是一种新的搭讪方式。

K:搭讪方式?

G-03:总之……我只是想告诉你,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朋友,不过那个朋友比你要老很多。

K:那就不算“很像”,对吗,我一直以为“像”起码也有一个年龄的类同。

G-03:我可以画给你看看,我那个朋友的脸。

G-03开始在纸上作画,并且画出了一张衰老的脸,很像K衰老以后会变成的样子。

G-03:你看,是不是很像。

K:不是很像,至少发际线不对,这图上的秃头是谁?

G-03:哈,这可说不定,我的祖先是个吉卜赛人,有预言的本事,你需不需要我给你算个命?

K:随您喜欢,女士。

G-03:我看看,你会在十年后遇到一个外星人,然后因为那个外星人而死。

K:哈哈哈,这也算是个有趣的死法。

G-03:好了,说正经的,等你进了████通讯材料研究所,如果有个名字叫M██████的女孩请求加入你的研究,你就答应吧,这对你来说只有好处。

K:嘿我不知道你怎么知道我投了████通讯材料研究所的简历,但是我还不一定能够被录用呢,我只是个普通的计算机系学生。

G-03:你一定可以的。

G-03:因为事情就是这么发生的。


之后G-03离开了与K对话的现场。

该段录音结束。


对话记录03-3:

该对话记录发生在基金会安全负责主任博士(以下简称Z博士)和G-03之间。

发生时间是在19██年的█月█日。

(批注:即G-03死亡前的3日,在与K的会面结束后。)

Z博士:你跟基金会做了交易,就是为了这样一场谈话?

G-03:对,请问您有什么意见吗?

Z博士:不,只是有点疑惑,很好奇你的上一段人生到底做了什么?

G-03:上一段人生我以一位名字叫M██████的女孩的身份协助那个K的研究,K是个天才,毫无疑问,但实际上离他研究的目标水平还差得远,所以我决定推波助澜一下。

Z博士:推波助澜?

G-03:对,他在进行的是通过引力波进行星间通讯的研究工作,不过只靠他是永远做不到能够连接域外网络的程度的,所以我稍微帮了一下忙。

Z博士:所以结果呢?

G-03:结果就是,我下一段人生的躯体被域外网络的一个███时代的同类利用,变成了一个固定在了地球上的██通讯锚点。

G-03:这件事或者很没有意义,但是必须被完成。

Z博士:什么意思,为什么必须被完成。

G-03:我说过以前我作为名为█████的物种的一员,曾经吞食星系存活,我们的同族会设置通讯锚点来记录各种星系,当然,大部分是作为食物标记的。那时我其中一项乐趣就是破解那些加密了的通讯锚点,然后吞食那些星系。

Z博士:等等,也就是说……

G-03:对,这个名叫地球的星球,和这个名叫太阳系的只有七颗行星的星系在未来将被我吞噬掉。

Z博士:你怎么确认这件事。

G-03:你想想,我以前曾经是█████的物种,那是在人类灭亡之后,人类尚存时,我现在都是作为人类从过去活到现在。

G-03:我曾经是最后一批人类之一,所以记得很清楚,整个太阳系被吞食的景象。

G-03:从生命历程上来看,就是我吞食了我自己,而根本原因就是,我上一段人生被同类设置成为的那个通讯锚点。

[数据删除]

[数据删除]

Z博士:你可以……不告诉K。

G-03:我没有办法不告诉他,未来是确定的东西,没有人能够更改,一切都将顺理成章地发生。

G-03:没有办法,朋友,事情就是这么发生的。


批注:这是G-03与Z博士的最后一次交流录音。三天后,G-03死亡。录音源文件被消除,只留下纸面记录。


DeepRisingⅢ

项目编号:G-20

项目等级:Euclid

记录人员:Get·Selfbelt

记录日期:05/23/19██

特殊收容措施:G-20应保管于114站高权限储藏库,屏蔽所有信号。应每日零点前安排一名受试者进行受试。应监视受试者在的现场情况并留下音频记录,应监视受试之后受试者自身的状况,应在每日凌晨00:20之后对受试者进行调查。


描述:混沌调频通信是同一批次,1983年12月█日出厂于日本的日式Pan████品牌车辆的车载录音机,型号为CQ-VS5500,长18吋(约60厘米),高5吋(约17厘米),宽19吋(约60厘米)。有正常的收音及调频功能,有正常的播放CD功能。

同一批次约有300台相同的CQ-VS5500车载收音机,大部分在售出后不久就被回收销毁,基金会回收了最后的三部收音机。

该收音机会在屏蔽所有人类已知的讯号情况下,无视收音机已进行的调频,于当地时间零点播放一档名为“灵界通讯”的节目,主持人是声音尖锐,年龄在40岁左右的男性。在节目开始时,会询问今晚是否有观众。此时需要受试人员进行应答,否则收音机会自毁。

在受试人员进行应答后,主持人会以念新闻的口吻说出一系列当天确实发生在这个星球上的事,内容随机,被念出的标准也并不明确,最后一件事会与受试者息息相关,是一件受试者完全不想告诉别人,也不曾告诉别人的秘密。

此后,主持人会进入“阅读来信”的环节,此环节中,主持人的声音会从声音尖锐,年龄40岁的男性嗓音,变成巨大的模糊声音,只有受试者能够听清内容,受试者需要说出一项与自己相关的事,自己即将进行的某项行动,那个声音会给出,“你可以”或者“你不行”的回答。

在给出“你可以”的回答后,受试者会以自己意想不到的方式达成自己的愿望。

在给出“你不行”的回答后,即使受试者此后有很大的机会达成这件事,或即使本来是简单的日常行为,此后也无法完成。

同一受试者只能询问同一次相同的问题,重复询问的问题将得不到回应。


基金会三部收音机的来源:

1、1984年3月16日,在一家医院治疗厌食症,名为Kinoshita的女子死亡前,一直声称自己并不是厌食症而是不能吃进任何食物,并无法进行注射,基金会在她死亡后,收容了第一部该批次的CQ-VS5500收音机。

2、1985年4月20日,14年内4次越狱成功的越狱犯Shiratori在又一次抓捕后,声称没有监狱能够困得住自己,因为自己无法被困住。后在其儿时居住的老宅发现了第二部收音机。

3、1992年5月18日,住在纽约曼哈顿的十三岁少年Kavin·Kaslana声称自己未来能够通过收音机见到外星人,因为有相同的案例,很快引起了基金会的注意并回收了第三部该批次的收音机。


附录1:

20-1

特殊受试实验结果记录

1988年██月██日,D级人员Frenda Seivelun在受试时,提及自己想要逃离基金会的想法时,得到了“你可以”的回答。两日后,在清理G-76的房间时,由于处理不当,在收容措施横向闸门关闭时,上半身与下半身被分离,后根据基金会《D级人员尸体处理条例》,将之送出了基金会进行火化安葬。

1990年██月██日,D级人员Kiritsugu在受试时,提及自己想要让所有人幸福,得到了“你不行”的回答,此后,与Kiritsugu亲近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的招致不幸,三年后,1993年,Kiritsugu的妻子因病死亡,2004年,Kiritsugu的女儿死于一场远东战争。


附录2:

20-2

与Kavin·Kaslana的谈话记录。

Kavin·Kaslana是现有已知的同批次CQ-VS5500收音机最后的持有者,在回收录音机后,基金会委员会会员暨本文档记录者Get·Selfbelt与其进行了一次谈话,并进行了音频记录。

其中Get·Selfbelt以心理咨询师的身份进行接触。

记录内容如下,Get·Selfbelt简称G,Kavin·Kaslana简称K。

G:嘿,小家伙别紧张,我们只是普通地做些谈话,首先你的名字是。

K:Kavin。

G:好的,Kavin,我的名字是Get·Selfbelt,你可以叫我G,我们来找你聊聊是因为那个收音机的事,你的父母怀疑你的精神不是很正常……

K:(显得有些愤怒)没有,我精神很正常。

G:那你觉得是你的父母错了,是吗?

K:是的,他们要是愿意听一听那个收音机,他们就会明白我说的事情。

G:收音机,那是你的收音机吗?

K:对,那是我十三岁生日时的礼物。

G:礼物?

K:对,生日礼物,我想要一台收音机,我的父亲带我去了二手市场。那里有人把车载的收音机从废弃被卖的车辆上拆下来,价钱比普通的收音机便宜。

G:然后你就买了你那台收音机。

K:是的。

G:那,你是什么发现你的收音机不太正常的,我是说,它什么时候开始跟你说话?

K:……去年圣诞节前。

G:圣诞节前。

K:对,我知道我的父母为我和寄宿在我家的堂兄准备了什么礼物,他们给我一把玩具手枪,但是给我的堂兄准备了一台望远镜。我比较想要望远镜,而不是手枪。我跟我父母说过很多次了,我并不喜欢手枪。

G:然后?

K:然后……那天晚上我听着收音机,怎么也没法睡着,就在这个时候,收音机里有人问我,你有什么想说的事吗?于是我说,我想要那台望远镜。

G:收音机怎么回复你的。

K:收音机说,你可以。

G:然后你就得到了那台望远镜?

K:嗯……没有,但我确实能用那台望远镜,现在用过那台望远镜的也只有我。但那台望远镜不是我的。

G: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K:Cornan,我是说,寄宿在我家的那名堂兄,在早上起床的时候我说,Cornan你的礼物可能是一架望远镜。Cornan并不是很喜欢望远镜,但是他知道那比较,贵。他喜欢看上去贵而且可以拿出去炫耀的东西。

(“或许这么说不太好”K小声嘀咕。)

K:他太兴奋了,圣诞节,大家都期待着早上能够拆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太兴奋了,穿着拖鞋就跑出了房间,然后……

G:然后他摔在了楼梯上,脑震荡并且立即送医了,Cornan·Kaslana,在12月25日早晨入住了████医院,昏迷了半个月,此后回到了自己家里,是吗。

K:是的,那台望远镜就留在了我们家。

G:依我看,男孩,这一切都是巧合,你只是太想要得到那台望远镜,所以把你得到望远镜和你的堂兄摔倒受伤的原因归咎到了自己。人的意识很容易改变,你可能只是以为自己听到了什么,但其实只不过是一场梦。

K:一场梦?

G:对。

K:可是……

G:相信我,男孩,我是专业的心理咨询师。

K:那,先生,您相信世上有外星人吗?

G:谁知道呢,怎么了?

K:前几天夜里,我又听到了那个收音机的那个节目,我也不知道怎么听到的。

K:那个里面的主持人说了很多事,然后到了一个来信问答的环节,他问我,有什么问题吗?

K:然后我想起前两天,我和同学吵架,我说我相信有外星人,而他却因此骂我幼稚的事。

G:所以?

K:所以我说,我想要见到外星人。

K:然后那个声音说,“你可以”。

K:我不知道,先生,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真的见到外星人。

G:这世上没有外星人,男孩,至少我们没有见过。

G:所以那说不定只是另外一场梦而已。

K:好吧,先生。

K:但说不定世上有呢,只要我们找到能够和他们通话的方法。

G:或许吧。

K:我想找出这样的方法,先生。

G:或许你能成功,祝你成功,男孩。


此段音频录制结束。


增加备注1:

19██年█月█日 G-01曾要求与K会面,详情可参考G-01文档。

记录:从这次会面可以看出,K确实受到了G-20的影响,这种影响或者会影响更加深远的未来,并且会造成一些后果。需要更长期地对K进行观察,并且确认他之后碰到类似事件的可能性。K在与G--20叙事的时候所提出的“想要见到外星人”,并未确定是一次性的事件达成,还是某种会持续发生的事态。

这点值得基金会进行长期跟进和研究。

但不建议对K进行控制。


增加备注2:

20G-50年4月9日 G-50事件发生,详情可参考G-50文档。

记录:他成功了,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他真的成功了,近地域外文明与本地文明的接触证明是可行,基金会所给予的暗中支持并没有白费。不管是G-01文档内说明的████事件真的发生证明了G-01话语的真实性,还是K达成了“见到外星人”的目的,都有值得研究的价值。

但与此同时我们必须重新反思G-20的意义,究竟是G-20能够看到未来K所能够达成的成就,才会对K说出“你可以”的回应,还是因为G-20从某种意义上能够操纵现实,导致K能够完成他的研究。这点需要再进行跟进。



DeepRising Ⅳ

项目编号:G-X

项目等级:Keter

记录人员:Kavin·Kaslana

记录日期:不明


备注:记录人员,啊,也就是我,是第一次进行基金会项目的项目记录,大概也是最后一次,而且估计之后也没有人能够读到这份记录了,嘛,所以就让我随意一点进行记录吧。


特殊收容措施:被预言毁灭的整个地球。

现在保守估计应该是在60世纪末,但没人能够知道准确的时间。

不知道为什么网上一直有60世纪结束的那天,世界将会被毁灭,是被巨大的宇宙生物一口吞下这样听上去一点没现实感的毁灭方式。

但是从40世纪人类开始探索星系,并且在星间逐渐接触到了一些有悖于人类常识的生物之后,能够吞下整个星球的家伙,宇宙间存在这样的东西或者也不奇怪。总之那个预言大概是这样的,在60世纪末,在一个代号为Y的少女诞生的十六年后,这颗行星将被吞食。

起初并没有人在意这件事,但是就在这几年,联合邦国的政府开始有意识地将居民转移到了卫星上,比以往更频繁地搜寻可居住的殖民星球踪迹,并且已经标记了数座可以容纳地球现人口三倍的行星。

虽然没有作任何解释,不过政府似乎默认了这座行星将被毁灭的事实。

无数的人类已经通过飞行器飞往外星,其中大部分的人默认会在宇宙中漂流到死,但是在服务器上已经备份了他们的意识,完全可以将意识下载的机械身躯中当作重生。

这个时代的人好像对于生死已经看得很淡了。

总之,能够有条件飞往外太空的人类已经全部跑光了,留在地面上的也全是没有资格,没被选中,或者干脆并不相信那些傻瓜谣言的穷鬼。他们大部分都相信预言是无稽之谈,接手了那些前往太空的人留下的二手资产,每天躺在舱里醉生梦死。

联合邦国的政府已经形同虚设,留在地上的人大多数选择在求生舱中沉眠。

这就是地球的现状。


描述:

我在沙漠中遇到了少女。

我大概是三年前醒来的,据说是远程工程队在清理一片三千年前由于规划废弃的城市,从一所研究所的废墟里把我挖出来的,被封闭在一个金属和混凝土混合的房间里。

当时我下意识地问:“她呢?”

由于语音的变化,我和他们比划了半天他们才明白我的意思,并表示,那个时候废墟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丢失了醒前的大部分记忆,虽然在醒来时问出了这样的问题,但其实对于脑中的少女印象已经完全模糊。

我的记忆里只有一团,非常庞大的光亮,之后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里……

据挖出我的人说,本来应该立刻把我放进求生舱里的,但是据说我的身体完全无法适应求生舱里的营养设备,没有从婴儿时期就开始进行神经链接的接洽,在现在神经定型了也没办法重新进行手术。

综上所述,不需要求生舱,也无法进行远程操控的我成了开车长途运送物资的好人选。

我是在开车横穿沙漠公路的时候遇到了少女的。

在统治机关和财团已经远离的60世纪末,地底高速运货通道由于缺乏维护的成本和能够进行维护的高级技术人员已经停运近乎十年了,人类像是回归到了科技时代初期那样,驾驶车辆在公路上来回。

虽然这么说,但是我已经在这条公路上运送货物了三年,至今也没看到有其他的车。

在路途上我遇到少女。

少女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公路边,向我招着手。

虽然很疑惑少女究竟是怎么出现在沙漠公路正中央的,但是看到有人在的惊奇让我放下了警备心。

“你是K吧,Kavin·Kaslana,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少女对我说,她微笑着,然后说出了我的名字,然后做出了自我介绍,“我是Y。”

我有一瞬间以为我自己听错了,但是少女这样说着,露出颇为玩味地神情。

说到代号为Y的少女,从醒来以后,我也只知道一位而已。

Y上了我的车,然后向我做了自我介绍,她现在是一个未名基金会最后的会长,里面有一些和我有关的东西,希望我能看一看,就来找我了。

“你是在三年前醒过来的吧,还记得以前的事吗?”少女一边说着,坐上了副驾驶,绑好安全带以后,就一副催促我赶快出发的姿态,“不会一点都不记得了吧。”

“说是一点都不记得也不尽然,”我说,“我模糊地记得一些东西。”

少女点了点头,然后跟我说了有关基金会的一些事。

在很古老以前的档案里,曾经有很多与我有关的文献。

“起初基金会收到消息,一个在近乎四千年前的废墟里出现的科学初期时代的人类,本来以为你是新的什么要被收容的东西,”Y说,“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以前的特殊项目的残余。”

然后Y调用了我车子里的接口,调出那些文件给我看。

“世界要毁灭了,基金会会是知道真相且留在地球上的最后一群人,而世界会在二十四小时后毁灭,被吞入某个巨大生物的腹中,现在我建议基金会的员工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放出所有收容项目,并且在基金会本部的山峰安全房里开香槟大会。”

“然后呢?”我问,将车设置为沿路自动驾驶,然后看起了少女给我的那些文件。

“然后他们觉得很不错,于是照做了。”她说,“但是也有人决定最后一天玩些好玩的,你知道吗世界上有块人形石头比前科技时代的石雕大卫还英俊,爱上并亲吻那块石头的女性都会在一周之内死于厄运,我怀疑那些女性人员都已经迫不及待排着队和那块石头舌吻了。”

我扬了扬眉毛。

少女补充道:“或许他们会自相残杀到只剩一个获得舌吻资格的人?”

“你呢,”我说,“你对那块石头不感兴趣?”

她侧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但是动作生疏,好像她虽然已经十六岁,却仍然无法习惯自己的身躯,然后说,“这很复杂,我的审美不允许我对一块英俊的石头出手。”

“因为你以前不是人类,对吗。”我翻出了某个有可能和她有关的档案,“你也是因为这个笃定世界会毁灭。”

“嘿我记得我只给你开通了D级人员的权限。”

“很显然现在所有权限都已经被打开了,”我说,“我查了一下,事实上你现在甚至可以在4Ch■n版上下到所有的基金会档案文件,只要支付0.99联邦元。”

少女叹了口气。

“是的,因为那个即将把这个地球吞掉的就是我,或者说,上一个我。”少女说,“上一个我是一个巨大的高维宇宙生物,我找到了一个信标,混淆了那个信标的意义,于是将之一口吞下,好像作为惩罚一样,我现在也是一个人类,并且在等待自己被自己吞食。”

“有什么办法阻止这一切吗?”

“未来没有办法从过去阻止,”她说,“听上去好像你在现在做的任何举动都能影响未来,但时间和未来不是那么脆弱的东西,从来没有人能够去平行宇宙,因为平行宇宙就是不存在,世界看上去有很多可能性,你想,一个人的可能性就有那么多,这整个宇宙有数以万亿的个体,所以可能性无穷无尽,但事实是这个宇宙就只有这一个宇宙,从开始到结尾,中间路过的路线复杂但是始终只有一条。”

她把座椅调得很低,看上去几乎和躺着差不多。

沙漠夜晚的星空总是很漂亮,这也是唯一的慰藉了。人口大量亏空的地球,环境污染却也同时大幅减少,光污染尤其如此。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一切。”我说,“你想要指责我,是因为我在20世纪的时候对那个奇怪的录音机问了我能不能看到外星人,才导致我成为那个什么通讯所的研究所长之后联系上了你的同族,她在地球放置了个锚点,才导致你吃了地球?”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Y带着歉意,调整了一下躺着的姿势,娇小的身体蜷缩在了车座上,侧过来,她看着我,“我没有这个意思,你看之前我就说了,宇宙的时间轴始终只有一条,所以发生的一切我都能坦然接受。”

何况在成为那个高纬度宇宙生物之前她是别的东西,她不介意这种身份的转换。

“我只是想来找到你,K。”她说,她用的是文档里的代号,“虽然我知道你不记得多少了,但是世界末日要到了,我找不到别人,我是从未来来的,而你来自过去,我们都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却在地球毁灭的这一天,我却能和你坐在一起然后讨论和这个世界相关的一切。”

她笑着说,“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然后我们开始聊天,我的记忆在和她聊天的时候逐渐恢复。我向她描述过去的场景,对于她来说却是四千多年后的未来。说到这里的时候我说,我们来放点歌听吧,我在这里三年路上什么都没干,就在如海般的数据库里找歌听。

我想起来我花了大功夫找到的很多歌其实都是二十世纪末的歌。

“感谢四千年前的互联网。”我说。

然后打开了车载的音乐,车载音乐,让我想起那个奇怪的电台。

我关了驾驶室的灯光,我和她没再说话,听着歌,然后再空无一人的沙漠里,车不断行驶。

我们头顶是没有光污染的星空,入目的是辽阔的沙漠。

“你应该写点什么。”她说。

所以我开始在车上写这么一份档案。

我写到这儿的时候应该是黑夜,但是天却亮了。

“那是你吗?”我说,实际上我什么都看不清。

“是的。”

然后我,看着那逐渐靠近的光亮,世界末日要来了。

我和她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FIN—


*本故事所有人名地名机构名纯属虚构,如有和现实重合,纯属巧合。

书评

[安莉埃塔]

导师型评论家,常在书评中给出良好的改进建议:

这是一篇表现形式独特的小说呢,像是一种记录,从独特的视角去讲述了整个故事。 未知的外域文明有好有坏,不能以危险统一概括,这点通过附身于“M”的她很好地表现了出来。 最后在未来星海中重逢这点感觉非常甜呢!如果可以再多一点“K”和她的互动就好啦~


[塔尔伦特]

书评风格直率,十分擅长挖掘让小说大卖的商品价值:

这是一篇科幻小说,写作的形式类似于现在较为流行的SCP题材,极大地激发着读者的想象力。 另外,它还有一个优势,读者在阅读的同时就像是在亲自查看整个事件的相关记录资料,仿佛自己就是事件相关的研究员。 这极大的增加了参与感和代入感,抛开故事情节来说,也是充满娱乐性的作品。


灵依娘:众所周知,YUI做的蛋料理,是金色传说。

《艺术狂人的晚宴》作者:幻梦境

标签

艺术,猫,怪奇

简介

这是一场艺术沙龙,艺术家们使出他们毕生所学构建出美妙的作品,展示他们心中的“猫”。 猫,它是这一次艺术沙龙的主题,所有人都知道猫,但在艺术家手上,它却展现出了千姿百态。 只有一个人,他刻画出了最为真实的猫,不过,他的作品却让在座所有艺术家都抓狂了——

正文

第一只

我们获得启明,不是通过想象光明的形象,而是凭借黑暗的自觉。(C.G.荣格)

在十二月的末期,我与兄长受邀,一同前往霍瑟斯先生的别墅参加一次晚宴,据我们打听到的这场晚宴的名单,出乎意料的,有数位艺术界颇有盛名的人士。

这是自我十岁以来第一次听闻霍瑟斯先生的名字,十年前,他因为学术研究的异见遭到驳斥,不得不黯然回到家乡本土的敦威治村继续他的研究,之后便杳无声讯。直到这周,兄长受到一封来自霍瑟斯先生的信,邀请信,说明了这场晚宴的相关事宜,这晚宴,也许更像是一场沙龙,艺术家们会携带以同一主题制作的艺术品,相互进行一番鉴赏。

“这类的鉴赏已经进行过多次,因此,我们认为已到恰到好处的时间,能够邀请他人前来,以进行一番有关某类野兽的智识的探讨。” 信上这样写着。

我和兄长对视了一眼,不清楚所谓的恰到好处的时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出于对于长辈,和父亲鲜少有的到死还偶尔联系的朋友的尊敬,我们决定赴约。

在接到信的时候已经是宴会前几日的午夜,敦威治离这里不近,我和兄长只能连夜出发,才足以赶得上宴会的时间,我们出门向来需要一些准备。

即使我和兄长已经费劲心思想要早到一点,等我们到达别墅时,晚宴已经开始,却没有人注意到我和兄长的缺席。这或许也能算是好事,毕竟免去了迟来的尴尬。

我们从正门进入,进入正厅,以为眼前将出现的是一条长桌和正襟危坐在两侧的各位绅士,他们会用目光谴责我们对于这场宴会的漫不经心,但是没有,我们进门的时候甚至都没有人注意到。

正厅的布置也与我们想象的不同,一种别致的设计,几张大理石桌子布置在周围,上面摆满了食物和酒水。而在厅堂正中的,就是各位艺术家蒙上了布的艺术品。我兴奋地向兄长点明席间那些艺术家里我认识的几位。

甚至在印斯茅斯的街道,我曾经偶然与其中一位相遇,那个时候他正在创作自己艺术生涯最为杰出的作品,那实在是幸运至极的经历,现在想来也令人感慨。

只可惜我的兄长向来对艺术没什么概念,听我细细念那些莅临晚宴的我认识的艺术家的名字,他也只是木讷地点点头。

我的兄长早我一些来到这个世界,很可惜的是他的智力有些缺陷,甚至父亲死前只是一心一意地教导我,放弃了兄长,才导致兄长现在都没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显然,在眼前,艺术沙龙已经开始,我们错过了主人霍瑟斯先生的致辞,以至于不知道现在这场艺术的晚宴究竟以什么作为主题。我们知道主题是某类野兽,但我和兄长猜测了很多可能,直到宴会开始前我们都以为这次的动物主题是山羊或狗,毕竟两者都蕴含着某种深意,比较适合作为艺术的主题。

当然,当兄长和我将视线投向房间正中央的时候,我们就清楚主题是什么了。

毫无疑问,那是猫。

那是以猫为主题的诸多艺术创作。

首先是外围的某一幅,那是一只猫,黑色的猫,当然了世上所有的猫都是黑色的这点自然不用说明,那是只黑色的猫,画中,它的脸长在了背上,而脚多出了六只,但总体上来说还是能看到猫的形象,尤其是尾巴。我和兄长一致赞同那是一副猫的抽象画,我与这幅画的画家进行了一番交流,我称赞他的想象力,他却缩了缩鼻子,仿佛受到什么侮辱,大吵大闹,声称这是他曾经亲眼看见的一项事物。

我只能有些委屈地离开。

但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猫呢,这也太奇怪了,兄长用低沉的鼻音应答了我的困惑。我怀疑这位艺术家的精神有些什么问题,可能是服下了某类致幻剂,他的举止在众人之间也显得十分乖僻和粗鲁。我并不喜欢他的话语,虽然他关于猫的抽象画作还不错。

然后是某个装置,那是由数个风洞构成的某个吹筒,大小不一的风洞,里面还有仿造的生物的薄片,似乎是类似人们会厌的结构,风从收紧的薄膜吹过的时候,那层薄膜就会颤动不已,发出类似猫叫的声响。

这很有趣,这位艺术家解构了猫,解构了它们发出的声音。

艺术家邀请人去吹动那个吹筒,只是应和者寥寥无几,于是我给了我尝试的机会。

风透过大小不一的风洞,透过数个颤动不止的薄膜,竟然成功复现了猫的叫声。仅仅说是叫声可能还不太合时宜,因为有些声音其实并不是猫自己发出来的,而是它们在行走时发出的微不足道的声音,寻常人很难分辨,这位艺术家犯了这样的错误。

但猫的叫声有可能真的是这样发出来的,无论如何,这是有趣的作品,它让我想起一些从前都未能考虑的有关于猫的问题。

此后还有一些作品,大多数与第一位外围的艺术家类似,他们的作品就仿佛是以猫为主题的抽象化作品,有一千条腿的猫,又一幅图上交叠着许多猫的舌头,不过只有舌头,很奇怪,没有猫会拥有那么多腿或那么多舌头。

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一副小巧的灯光阴影作品,悬挂的装置在转动时,影子会变成猫,和“猫”这个单词,这么说来颇为诡异的一件事是,他们以猫为主题,却在诸多关于艺术品的讨论中,从没有直接称呼猫的名字,或者是一种隐而不谈的规则。

最后,只剩厅堂下最中心的作品仍然没有发表,被支架撑起的白布所蒙蔽。大家都在询问负责这部作品的艺术家,他以写实到了极致的雕塑出名,在艺术界享有一份独特的声誉,人们说他的作品充满了诡异的和恐怖的幻想,我却只觉得他的作品相当写实,怎么说呢,他的作品完美地捕捉到了作品原型的神态。

雕塑家,我称呼他,世上我只愿意,也只有我愿意称呼他为雕塑家。

雕塑家说,我们得感谢霍瑟斯先生,霍瑟斯先生向我们分享了那么多他所知道的事,我们才能在今夜聚在一处,才能举办这次晚宴。这次的主题都是霍瑟斯先生亲自选定的,他从我们的生活中撷取了共同的经历,鼓励我们的创作,所以这最后一幅作品,理应由他揭晓。

然后霍瑟斯先生走近了台子,他举着一杯香槟,那是个相当瘦弱的人。我记得十年前的他看上去还相当丰腴,但是今日,他眼眶深陷,颧骨高耸,面颊的肉像是被削去,他穿着穷酸的深色旧礼服,却给人感觉轻盈地仿佛白色衬衫下只有一个空空如也的胸腔。

他说,这是他的荣幸,霍瑟斯先生举起了杯子。

我怀疑他也服了同样的致幻剂,说不定所有人都服用了致幻剂,现场的气氛变得热烈起来,我能听见站立在我身边的淑女、她的鼻息开始变得狂乱。有些人的眼神里失去了理智和光采,有些艺术家停止了谈话时摆动示意的手和双唇的喋喋不休。一味地盯着最中心,所有人都开始注意那面白色的布遮住的作品,好像此前那里空无一物而又突然有什么降临,好像那副未展现在世人面目前的作品,借由形体吸引了某些不具形体之物的灵魂,才在幕布后就能够吸引所有人注意。

我看着那块幕布,那后面理应只有模糊的形状,有人打开了窗户,风穿过那个能发出猫叫的装置,风比我们任何人的视线都率先描摹出了雕塑的形状。

描摹出它所具备的那种只有人类灵巧的双手能够重新的灵巧。

霍瑟斯先生拉下了那张幕布。

我听到在场有人发出惊呼,我听到有人手里的酒杯因为过于惊讶掉在了地上,我听到有人开始作呕,我听到有人开始捂住脸哭泣。而我什么都看不见,我无法从那座雕塑上收回自己的视线,那是某个被稍微放大了的猫的形象,一人高的猫,做的相当可爱,那只猫伸出舌头舔舐着自己的爪,而所有的眼睛都看向前方,我能从它的眼神里解答出不同的东西,一种贪婪,一种蔑视,一种看着猎物却又不愿让人发现时潜藏的凶劣。

几乎所有人都能认出那是只猫。

这是什么,这太糟糕了。那位画抽象画的艺术家这样说,他说,这太糟糕了,这简直……正常人无法容忍这件事。

我说,不可能,这是相当完美的作品。

所有人都沉默了,都因为不存在此处的原因陷入了某种恐慌,甚至雕塑家自己此时已经蜷缩在了他的雕塑之下,好像并不是他作出了雕塑,而是那个雕塑塑造了身为人类的他。所有人都沉默了,只有那个画家还在说话。

于是我与他争辩,我说我见过,雕塑家无疑已经做出了这个世界上最为完美的雕像,这个雕像如此写实,比你用三岁孩童般笔调画的抽象画好看多了。艺术家和我争辩,眼睛逐渐被红丝布满,甚至想要撕扯我的面纱,抓住我的衣领。

但是我的兄长拦住了他。

你没法证明,婊子!你这个婊子!

我从未受过这样的辱骂,不知为何我变得有些激动,我说,你甚至不知道猫有几条腿,你这个低能儿。你要想看的话你就看吧,你要是想看的话我就给你看。你凭什么诋毁我喜欢的雕塑家。

我的兄长感知我的怒火,于是他也变得愤怒,失去了应该维持的形态。

倒在一边的霍瑟斯先生开始慌张。

你们是谁,他一边喃喃,你们是谁,我没有邀请过你们,我没有邀请过你们。

霍瑟斯先生变得奇怪,他甚至忘了曾经邀请我和我的兄长,所有人都开始变得奇怪,好像忘了这是一场艺术沙龙,而不是某个尸体被献祭的祭典现场。

房间像是不断旋转的旋转木马,参加沙龙的人看着我,看着我的兄长。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兄长,把猫放出来给他们看看吧。

于是我的兄长在体内翻找起来,抱出了我们饲养的猫,那是我们饲养的猫,活生生的猫,能够与它媲美的,也许只有雕塑家完成的那个雕塑,不得不说那雕塑简直是毫发毕现。

所有人开始尖叫,甚至尝试往门外走去,但是我不会让他们离开,我要让他们看看他们描绘的真物究竟是什么,可爱的、温暖的猫。

雕塑家的雕像那样。

拥有十八只腹足,遍布周身的六只眼睛,浑身漆黑,多刺的骨骼,表面犹如煮烂的汤或融化的沥青那样黏糊糊的表面,发出一种蠕动和薄膜在空气中颤动的声响,发出花朵或尸体腐烂时的香味,只有半个人类那么高,被放置在地上的时候,地面开始被它的腹足侵蚀,不断产生被浓酸灼烧的雾气。

我对被咬掉了半个头的抽象画家说。

这是猫。

这就是真正的猫。


间隙之物

我的猫不见了。

这是同事询问我为何最近精神状态看上去尤为糟糕时我作出的回答。

“我状态不好,有那么明显吗?”我苦笑了一下然后回答他。

“你自己看看自己的桌子吧。”她说,拿着咖啡杯,向着我的桌子努了努嘴。

在她提起之后我才发现,好像确实如此。以往井井有条的工作都变得杂乱无章,堆砌的书页和文稿犹如白纸黑字构架的山,本来就不大的私人办公桌上,留给我用于审阅和批改工作内容的空间过于逼仄。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说,“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我摆了摆手,那些书页和文稿并不是一天内堆砌在那的,当然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很多东西都是逐渐累积才形成的,那些被缓慢消化处理的工作,你房间里一点点消失了的事物,和累积的疲累与恐惧。

“我的猫不见了。”我说,“一开始是这样的。”

同事睁眼看着我,然后说,“要不要去天台,我们可以聊聊,你知道我以前大学是心理系的。”

我说,“好。”

天台是我们在工作间隙时会稍作休息的场所,我们的办公室在公司的顶楼,要去天台也就是爬一层楼梯的事。十八层楼的建筑,视野很好,午后的阳光也很温暖,只可惜这不能让我有一丁半点的欣慰,甚至身体接触阳光的时候都感到一丝并不存在的刺痛感。

她把装满咖啡的杯子递给了我,“你应该喝点这个提提神。”

然后她从口袋里挑出了烟和打火机,递向我,示意我也抽一根,但我拒绝了,我向来不抽烟。天台理论上来说也是禁烟的,可一个办公楼十多个小公司的办公室,人员过于庞杂,而天台又从来没有监控。

她抽烟,说,“你的猫没了?”

我用双手拿着她的咖啡杯,里面的咖啡早就已经冷却了,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泡的。

已经差不多是冬天了,所有热的东西凉得都很快。

“对,我的猫没了,这很蹊跷。”我说,“我每次出门之前就会检查,总是会检查。没有不该开着的窗户,不该开着的门,打开摄像头,然后才离开。”

“有没有可能,”她吸了一口烟,“有没有可能它学会了开门,到了窗台上或者阳台上之类的?”

“没有,”我说,“我回去的时候,什么都没动,什么声音都没有,整个房间无比安静,门和窗户全部紧闭着,就好像从来没有人动过那样紧闭着。”

“你不是有摄像头吗,看猫的那种?”她问。

“对。”就如所有喜欢猫的人士一样,我也在家的客厅里装了一个摄像头,有的时候只要手机联网打开那个摄像头,就能够看到猫在房间里的行动。“而且还有录像。”

“那不是看下录像就知道猫跑到哪里去了?”她说。

“事情如果那么简单就好了。”我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呢?”同事大概是不满于我这萎靡不振的态度,她皱起眉来看着我。

“没那么简单,”我说,“摄像头拍着的画面里,猫突然钻进了客厅的沙发底下。然后再也没有出来过。”

“你看过沙发底下了吗?”

“我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了沙发,但是沙发底下……太有问题了,什么都没有。”

“只不过猫不在那里而已。”她掐灭了烟,然后从我手上接过喝了一半的咖啡,“或者通过沙发底下绕到了摄像头的死角,猫也会学着开门,说不定到你的床下去了呢。”

不,不是她说的这样,这件事相当异常。很多人没有看见,只是借由他人的话语去经历那些细微的让人察觉到真正恐怖的地方。

“我不是一个非常爱好干净的人,有的时候只是两三个星期找人到家里打扫一次,”我说,看着我的同事,“所以那张沙发底下,无论如何都会有点东西,小的饼干碎屑,剪下来飞进沙发底的指甲,再不济,总归会有一些灰尘。”我叹了口气,“但那天沙发底下空无一物,空无一物,甚至没有一点灰尘。”


从公司到自己住的公寓有很长一段路,中间又有很长一段没有路灯。我走在前面,我走在这条路上已经许久,早就习惯了那种带着垃圾臭气的潮湿黑暗。但是同事并没有,她跟在我身后,脸色越来越难看。

在我的哀求下,她决定帮我找找我家的猫。

穿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小巷时,我只能听到同事和我的脚步声。

与此同时,我感受到有人正从正面走过来,黑暗中的阴影,一个小巧的阴影。那个人经过我,我闻到她身上十分奇怪的麝香的味道,很香,像是花朵腐烂前的香味,很美妙,闻多了却有点令人作呕。

我本能上不想和那个人有太多交集。

可经过我身边的时候,那个阴影停步了,突然转过头,问我,说,“先生,你有看到我的猫吗?”

一个少女的声音。

我说,“没有,我的猫也不见了,我还在找我的猫呢。”

说罢,我感到她始终在黑暗中凝视着我,很长或者很短的一段时间,她失去了兴致,离开了。

“你在跟谁说话?”同事从身后这样问。

“我不知道,一个同样丢了猫的人?”我说,虽然我总觉得不止如此。

“你家还没到吗?”她问道,叼着烟,走在我身边。所以除了堆满街道的垃圾的味道,还有一缕烟味。烟的红点在黑暗中上下,看得出来叼烟的人有点不耐烦。

“到了。”我说。

那是一家非常古老的公寓,第一次来这家公寓的时候我甚至怀疑这个公寓自己就有作为古董的价值,六层楼的建筑,所有的外墙墙面漆都剥落了下来,公寓大楼走廊的灯时常暗着。我推开玻璃门,明明开着暖气,但是除了拐角处的冷光灯没有任何其他照明的室内却让我觉得比玻璃门外还要寒冷。

“你就住在这种地方?”同事不满地将脸向着大衣的衣领里凑了凑。

我抬起有些颤抖的手,按动了电梯的按钮。我住在最高的楼层,每天靠这台说不准是上世纪建造的老式电梯上下。我麻木地点了点头,我提醒自己要表演出很需要帮助的样子,我做过很多次类似的事。

这城市很乱,好在这城市很乱,治安也不好。

我走进了电梯,能够很明显地感受到电梯因为我的重量微微下沉了一下。然后是另一下,我能感觉到同事也走进了电梯。电梯的灯明暗不定,不停地闪烁。

“你有没有试过剪刀大法?”同事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为了打破那份尴尬,她这样问。

“什么……哦,我试过。”我说。

但实际上我连剪刀大法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也不在意。我的猫消失了,我现在只用考虑这件事就行了,我的猫消失了,我得找到一些办法……

穿过天花板的夹缝都因为潮湿而长满黑色的湿斑的走廊,我到了我的寓所前。我和我的客厅只隔着一块防盗门的钢板,只有那么一块钢板。我用手在口袋里摸索钥匙,手指很快就能够触碰那些金属条的,可我花了太多的时间才从口袋里掏出我的家钥匙。

我开了门,然后挤出一个微笑,恐怕相当难看,我努力不让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

我向着同事说,你先进吧。

同事皱着眉走进了门,然后我也紧随其后跨进了门槛。

我关门的时候弄出太多的声音了,该死,太急促了,这样关门的声音会过响,她会产生一些怀疑。不过没关系,事情已经成了一大半了,只要做好剩下的事,我就能够活过今夜。

我用手打探,很好,我没有忘记做准备,我常用的那个东西就在门后。

打开了灯,我打开了灯。

立刻,同事就会看到我的客厅,我的破碎的、恐怖的、扭曲的、已经没有东西的客厅。

她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然后说,“你刚才看见了吗,我看见什么东西蹿进了……”

我不知道她在看到那样的客厅的时候还要说什么,她看到什么了?

无所谓,反正她没有机会说后半句了。

手中的棒球棍将一个活物击倒的手感变得越来越熟悉,对不起,我说,我想着,对不起,我已经快受不了了,在我完全崩溃之前我还想继续活着,继续活着有什么错呢,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在高中获得冠军时握着的球棒,现在要用你来干这样的事。对不起,同事,实际上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记不得了,也很讨厌你给我喝的咖啡。

一切都是为了我今天能活下去。

我把她晕倒的身体放在沙发前。

放在沙发前。然后我迅速冲进了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缩在了床上。

对不起,我说,对不起。


起先消失的是猫。

然后是我的茶几,我放在客厅里的包,堆在客厅里的书籍,我的游戏主机,然后是显示器。

我看到一双被污泥包裹着的巨大的手,从沙发底下伸出,将所有能够触碰到的东西拖入了沙发底下,然后发出那种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很快,客厅里很快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只剩下了碎屑。

我知道它想要什么,我知道它接下来想要什么。

我出生的家庭不富裕,我的母亲有重病。我很努力工作了,我努力工作了,十年?我还是只能住在这样的公寓里,我还要把大部分的钱寄给重病的母亲的医院。没有余钱搬家,没有余钱过其他的生活。

我只想要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到明天,或者能多一天都好。

我躲进卧室,听见那令人牙酸的咀嚼声,那如同污泥蠕动的声响,远古深渊藏在最黑暗的谷底的风吹过刀般的山刃,意义不明犹如气泡撑开又破灭,利爪抓挠这个世界光滑的平面。等到那令人呼吸困难,让人痛苦到流泪的声音结束后,我就知道我今天能活下来了。

我知道明天打开门,在阳光照射进凌乱的客厅里的时候。

那时候沙发下将什么都没有,客厅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猫,没有倒在一边的人,没有那些垃圾,书,空酒瓶,扑克牌和筹码。就像是我从来没有在这里生活或堕落过。

对,我什么都没做。

今天有点奇怪。

到这个时候了,客厅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我摆脱那个怪物了,难道我终于不用,在做这些让我担惊受怕的事了?可为什么偏偏是今天,该死,我怎么跟我躺在外面的同事解释,为什么我要把她击晕?我会不会被拘留?我会不会因此丢掉自己的工作?

为什么不多一晚也好,我在内心咒骂着,为什么不把同事吃了,就不能让我少一点麻烦吗!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

就像是为了呼应这想法一般,声音,犹如从另一个宇宙蠕动了过来的声音,如同高温的岩浆滚动的声响,像是无数把刀互相参差摩擦的金属摩擦响动,气泡撑开了又破灭,利爪又开始抓挠玻璃钻石或者什么坚固光滑平面的声音。我听到了这个声音,开始想象同事被那只巨爪摄住,被咀嚼,变成碎肉和裂开的细小骨骼,然后被卷入黑暗中。

但是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并没有响起。

那个声音在靠近我,我刚才没听清,等到我听清的时候才发现,太近了。这声音太近了。

我想起同事被我击昏前的表情。

她想说什么来着,蹿进了,有什么东西蹿进了什么地方?

对不起,或者我应该让她说完的。

就像猫也可能学会开门,到其他的地方去。

说不定到你的床下去了呢。

那是一双手,那是有一双手的家伙。

我应该让她说完的。

对不起,对不起,有没有谁来救救我,救救我,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啊!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


暴风雪密室

杀死所有人的怪物就在外面。

我拉紧窗帘,这让房间里,除了开着的台灯以外的地方都漆黑一片,但灯光也很难算得上明亮。这座雪山上的洋馆今年才休整好并对外租住,暖气扇也在不断向房间内输送暖气,但不知为何我还是觉得相当冰冷。

一定是那个在窗外的东西,那个巨大的怪物在作祟。

到现在也是,到现在,我也能够听到那混杂在风雪声和白桦林雪落的簌簌声里混杂着的让人无法入眠的声响,那像是在寻找什么丢失之物的古老呼唤,让人在夜间难以入眠,即使好不容易沉入梦中,也无法安然入眠。

你能看到无数重艳丽到让人想要呕吐的花朵层叠开放,直到最后,最终的无数花芯里,浮出一张人脸,那张人脸说……

说着如泣如诉的话语。

那些话语在醒来后就无法记起。

现在情况在变得越来越糟,越来越糟。

暴风雪围住的洋馆,徘徊在洋馆外的巨大怪物,每每被发现在窗外雪地中,被啃食到只剩骨头的断裂的躯体,那些骨骸收拢起来摆放在洋馆的客厅已有七具。

这都不禁想要让人叹息。

早知道这件事这么麻烦,我就不该接受那样的委托。



这是第六天的早上,我发现我醒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理论上这个洋馆还活着的人可能只剩下三位了,我,一名高中少女,和这个洋馆的管理大叔。我们还在考虑到底窗外是什么杀死了剩下的那六个人,并且将他们抛尸在了屋外。

救援的信号已经发出,按照这块区域的救援进度,能猜想今天救援队就会到达,窗外的怪物,惨死的人,或者发生的雪难诸如此类的事情都将与我无关,只是……

“画家先生,早上好啊。”

在我走下楼梯的时候,那个高中生少女刚从那些被摆放在大厅中的尸体旁站起,向我挥了挥手。

她口中的画家先生就是指我,当然了和我同行的还有另外一位画家,他是要到这片区域采风,只不过现在躺倒在那里,引以为傲的姣好面孔只剩下了一个黑色的凹陷下去的孔洞。

就像是被什么力量巨大的生物砸扁了脸。

“一大早就看那些尸体,不觉得恶心吗。”我没好气地这样说道。

现在应该已经是早晨或者正午,窗外的怪物似乎只会在夜晚暴风雪时出现。

但是即使如此,只凭借我们,是没法在太阳下山之前逃出这座雪山的。

“尸体会比活着的人告诉我们更多。”少女说,“至少推理社的前辈是这样告诉我的!”

“所以呢,”我看向了那些勉强能够称之为摆放整齐的尸体,其中大部分已经变成褐色和白色相间的,名为人类骨骼的装置,“其中哪一个是你的前辈。”

“从左手数第二具。”

看到那个人身上穿着的衣服我就想起来了,当第一具尸体被发现的时候,那位少年曾经相当兴奋,说着一些只会在推理小说里出现的台词,什么,凶手就在我们当中咯,诸如此类。

结果第二天死的就是他。

同时也就是第二天,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个窗外的怪物,那个巨大的怪物,身形大概有三个洋馆那么高,遮蔽了夕阳,如巨人般的身影埋藏在暴风雪里,巨大的影子,双目犹如警示灯那样发出红光。

那个时候我们才知道,我们是被怪物关起来的,所有人都逃不了。

“管家先生呢?”

我说。

就在我这么说的时候,沉默寡言的管家先生从餐厅那边探出头来,然后说,“在这儿,两位,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听他这么说了以后,我才发觉了身体的饥饿。

实不相瞒,在这里的几天里精神始终紧绷着,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能稍微放下心来。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也会害怕发生什么下毒的事件,不过后来被证明是杞人忧天。

每天早上,只要看到尸体的那个惨样就知道了,没有人类能够将人的身体处置成那样。

餐桌上放置着两人份的早餐,相当美味。

这是一个非常诡谲的场景,大厅里躺着尸体,而仅在一扇门之隔的餐厅里,我和少女在用餐,就像是精神出了什么差错的两个人,我和她并没有觉得任何不适。

就在我准备回到自己房间等待救援的时候,少女叫住了我和管家。

“我有事要说。”

她从餐桌前抬起头,神色认真。



我坐在了大厅的沙发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气温比较低的缘故,尸体似乎没有很明显的腐烂状况,只不过那种冰冷和恶臭已经逐渐散发。

“所以呢,”我问道,“你想说的事是什么?”

“我要,重新进行推理。哼哼,我已经,知道一切的真相了!”

我坐在沙发上,站在一旁的是管家。

我的身前是茶几,茶几前是放置了诸多尸体的地毯,然后才是少女。

“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重新进行推理的余地吗?”我感到有些不耐,然后说,“你确定要在,每天晚上窗外就会出现怪物的情况下,进行正常的推理吗?”

“是的。”少女坚定地点了点头。

少女的坚持显得尤为奇怪,因为这不是一个正常的景象下发生的事。

除非,除非少女有着其他的坚持。

我叹了口气,“难道你还是认为,凶手在我们三个之中,而不是怪物吗?”

少女说,“是的,虽然昨天之前我也被误导了,但是实际上真正的凶手并不是那个半夜才会出现的巨大怪物,而是我们内部的人。”

内部的人,也就是,管家,我,和少女。

只有清白的人会知道自己是清白的。

少女,以推理社的后辈自居,像是咄咄逼人的侦探那样站立在那里,也就是说,她认定自己与杀人案无关。

“哦,那么你如此推断的理由是什么呢?”我冷笑着问道。

“我如此推断的理由有三个,”少女竖起了三根手指,“第一,我们每次发现尸体在窗外的时候,都认为是怪物通过某种手段,在半夜诱惑受害者打开窗户,从而拖出去将其杀死并啃食,但实际上并不是。”

“怎么说。”

“之前死掉的人都住在二楼,二楼没有窗外的铁栏杆。但,昨天死掉的,另一位画家先生住的是一楼客房,但是一楼客房的窗户是有铁栏杆的,整体的人并没有办法穿过铁栏杆,只能被切开后穿过栏杆扔出!所以解释就是,所有人其实都是在室内死掉,被扔出去作为怪物的食物!这也是为什么怪物每晚都会出现的原因,因为有人为它准备食物。”

“是嘛,原来如此,但是这怎么锁定谁是凶手呢?” “这只是为了证明凶手在我们之中而已!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少女神色凛然,露出一副志在必得的笑容,“也就是我说的第二点,我们三人之间,管家先生是无辜的。”

“可是,管家有万能钥匙,”我叹了口气,“按照你的说法,如果人都是在室内死的,管家才是最有嫌疑的那个,不是吗?”

“恰恰相反,”少女说,“这个洋馆是个不对称的洋馆,由大厅在中间,延伸出左右两个走廊,管家住在一楼右边走廊的准备室,而客人们住在左边走廊的客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管家所住的一楼右边走廊与大厅之间有一道插销门……”

这样说着的时候,我和她一起看向了那扇门,原来如此。

那扇插销门的插销是双面的,也就是右边走廊向大厅侧有一道插销,大厅向右边走廊侧也有一道插销。如果有人在管家进入右边走廊的房间休息,插上了大厅向右边走廊侧的插销的话,那么管家并没有办法进入大厅,更没有办法进入左边走廊。

“而这几日早晨,我都发现,那条走廊的插销被人插上,在来这里第二日的早晨,我还给被困在右侧走廊的管家开过门。”

“他也可以通过窗户……”

“一楼的窗户都是有栏杆的!请别忘了这一点。”

我颔首,算是接受了少女的解释。

“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了,也是第三点,”少女说,“虽然作为真正的本格推理来说这一点可能并不可靠,但……在剩下的三人中,管家先生是无辜的,我也知道我没有杀人。”

我沉默了。

“所以凶手其实是你,画家先生。”她,然后指着我,“这个洋馆是隐秘画家协会的御用洋馆,您也不是第一次来,相较于看上去更像是刚被聘请的管家,你对这里更加了如指……”

我叹了口气。

凶手不是她自己,根据她的判断,也不是那个管家,所以活着的三个人里,只可能是我。

砰。

下一秒,少女捂住自己的腹部,背靠着墙缓缓倒下了。

她不可置信看着我从背后抽出,手上握着的左轮手枪,手枪的枪口还冒着烟。

“你不会马上死去,”我说,“所以我会告诉你,你的推理有多狗屁不通。”



少女瘫倒在地上,她涣散的眼光看着眼前的男人。

那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男人,在掏出左轮手枪的那一刻,看上去就像是褪去了那个温文尔雅又有些忧郁的伪装,开始变得有些疯癫起来。

“你从一开始就错了,小姑娘,”他说,“你从一开始就错了,你最大的问题就是一个,你以为剩下的是三个人,而不是,两个人和一个怪物。”

男人说,“你不知道隐秘画家协会是个什么地方,你只是误闯进来的羊羔,和你那个推理社前辈一样。所以我现在会完整告诉你,这七天,在这个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说,然后笑着,“我来这里是因为我接受了隐秘画家协会的委托,找出一个上面的大人物要的某个生物,这个生物一开始的模样非常奇怪,但是一旦吃某样生物吃的太多,它就会逐渐变成那个生物的样子。我们协会第一次遇到这种生物的时候,这种生物由于吃了太多野猫所以看上去就跟只黑猫似的,但是本质上是完全不同的神话生物,但是我们还是习惯叫这种东西,猫。”

男人说,“当然,这种生物在异界都有主人,可是有一个小主人不小心地把她的猫丢在了我们这个次元,这只猫又相当狡猾,它吃了太多的人,所以变成了人的样子。而我,就是为了找到它才会跟踪着到这里来,我要为那个小主人找回她的猫。”

他挥舞着左轮,毫不在意地踩踏在那些尸体上。

“那个怪物,那个巨大的阴影怪物不过是那个可爱的小主人的一个化身,它只是为了看守住这座房子不让她的猫逃跑,而我则负责说服,或者驯服那只猫。”男人说,“它是生物,但是它已经吃惯了人类了,这个暴风雪山庄里,哪有那么多人类给他吃,当然了,”男人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形状奇异的金属用具,万能钥匙,“很快我就知道它应该去哪里找人类吃了。”

它吃了那些困在这场暴风雪里的人,一天一位。

男人说:“所以,第一点,所有人都是在房间里死然后被抛尸喂给外面的怪物,错!因为所有人都是在房间里被吃,然后尸骨被抛到了外面。第二点,管家是无辜的,错!因为管家,是真正的怪物,他在短短七天里吃掉了那么多人,对,都是他吃的。第三点,我是凶手,啊,这点是正确的,但是,我只是杀了你的凶手而已!”

男人,画家,摊开了手,“总之,我令猫饱腹,所以它现在很信任我,我只要把它带出这个洋馆,我就成功了,因为它的主人已经等在了外面。”

“你们叫我报警求支援,我当然没有这么做。我……”

少女意识开始模糊。

她开始觉得身体的温度开始下降,就像是困乏了。

她看到男人将门打开,洋馆的门外,一个浑身漆黑的少女走了进来,她看到管家的面貌开始变化,变成她没法理解的某种生物的形体。她看到少女只是一招手,原本是管家的那个生物就缓缓地、缓缓地向已经没有力气的自己靠近。

昏迷前,她看到那个已经收起了左轮的,正向那名黑色少女说些什么的男人。

那个男人戏谑地看了她一眼。

猫在靠近她,少女此刻想起,管家每次都为住宿的客人制作食物。

但是没人看到过管家吃东西。

“推理,哈。”她听到男人戏谑的声音。

她听到那个生物靠近,她听到了它的饥饿。

然后,只是轻轻地咔嚓一声,颈椎和后颈肌肉被咀嚼咬碎的声音。

少女闭上眼。

她的头颅,和她的意识坠入了永恒黑暗的深渊。


恐怖星海

我不知道是否还有人听到,我的这段记录。

不过设备上显示已经在进行录制了,那就当开始吧,哈哈,整个驾驶舱已经断电很久了。

这个录制设备,应该是本尼带到飞船上来的,现在只有这个东西还有电,恒温系统也出了问题,可能在数个小时内我就冷死了。

但是,可能,在冷死之前——

(*砰。巨大的撞击声。)

哦……是她,她要来了,她要……

(*滋滋——)

(*滴——通讯请求,来自马克·吐温)


我按了一下耳机上的键。

“你在干什么,”录音设备里读取的声音暂停了,耳边传来的并不是录影带里憔悴男人的声音,而是打捞队的队友马克的机械嗓音,“对这艘漂流了,我看下记录,漂流了五年的飞船我们只有十二个小时的清理权,超过十二个小时我们就得拿上所有能卖钱的东西下船了。”

“我知道,”我说,“只不过我在驾驶室发现了一盘带子,上个世代寿命很长的那种录音装置,我只是把它放进了播放装置,远程连接了耳机,没什么大不了的,马克。”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我们可就指着现在这份工活了,专心点。”

马克负责清理的是较为底层和外围的部分,而我则负责从里往外找能够卖钱的东西。

他和我一同隶属于一家主打空间打捞的公司,公司的业务就是找到各种在宇宙航路里失踪的船只,然后通报给船只隶属的相关组织和机构。

在等那些机构得到坐标回收这些船之前,这艘船有那么一小段时间不属于任何人。

只属于我和马克。

我们会带走尽量多我们觉得用得着的地方,去不知道哪个行星的二手市场里卖上一笔钱。

这样就可以提供一到两周吃喝玩乐的花销。

公司管不着,而这些飞船本来的主人,在这茫茫宇宙之中,没人能证明他们拥有什么。

大多数这种废弃飞船上只会留有一具具干瘪了的尸骸。

有些时候甚至连尸骸都没有,被吸到了破损的飞船外,变成了以恒定速度漂浮的其中一块宇宙垃圾。

“我保证能尽可能快地完成工作。”

然后我继续播放了那段奇怪的录音,我喜欢这样的东西,临死的绝望啦,诸如此类,大多数都千篇一律。马克不是很喜欢,他讨厌黑盒子能听到人说话的那个部分,他觉得我是个怪人。

他没有错。

戴着厚重航空手套的手指终于摸到了切换频道的按键。

咔哒。


(*滋滋——)

(*啪。轻轻的,黏糊糊的撞击声,很远。)

我是这艘福葛工用航行机不宁号的船长梅尔维尔,以实玛利·梅尔维尔。

你可以叫我以实玛利。

事情发生在数天前,那个时候这个小飞船上还有四个船员和我在一起。我们负责将一批货物从爱伦坡星系运送到海明威星系,但是显然这个任务完不成了。

数天前,为了赶时间,我们没有遵照航行守则,选择了离所有文明星系都非常偏远的一条航线。起初什么问题都没有,咳咳,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看,一开始真的非常正常,我们的船员都是老手,他们都很小心。

但是很快我们接收到了一个奇怪的信号。

一个,类似于求救信号的东西。

出于道义我们还是去看了一下,宇宙中的规则就是这样,你去营救别人,下次你需要帮助的时候别人才会营救你。

何况是在……何况是在那么偏远的航道。

于是我们就开飞船过去,路上本尼还在说他出发前那天晚上遇到的事。

本尼是个搞戏剧的,我们这趟出发之前正好是新年的化妆晚会,晚会主题是上个世代中世纪,所以人人都穿成……就,那样去参加晚会。

他说在那之中他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少女,那个少女手里拿着面具,跟他说了一些话,“不要……那是一场流放……猫,吞食了不该吞食的东西,那是应得的……惩罚,直到星辰正位,她才能够回来。”他只能听到这个,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或许是某部戏剧的台词?

他觉得很有趣,但是在晚会后,在人人都拿下面具的时候,他再也没有见到那个黑色长裙的少女。

他一直在念叨这个,我们都说可能是那个少女中途退场了,他却确认过,没人中途退场。

也没人对那个少女有印象,我们都说他想女人想疯了。

总之他反复说他没疯。

然后……然后我们到了发求救信号的那个地方,看到那里有个求生舱。

那是个,三十年前的飞船才会用的求生舱,只要里面有人且被弹射出来,直到耗尽电量为止就会一直哔哔哔哔向外发信号。

我们接收了那个奇怪的求生舱……

(*滴——通讯请求,来自马克·吐温)


手摸上耳机。

“马克,我说了我会完成任务的,安静点让我听完这段录音,可?”

“不,我只是按例汇报下进度,你找到什么东西没有吗?”

“没有,这就是艘工业运输船,估计这趟我们捞不到什么油水了。”

“……好吧,”耳机的另外一面传来了男人带着无奈情绪的叹气声,“那么那个录音呢,有意思吗?”

“没什么意思,”我说,“我估计是这艘船的船长快死了,就想编造点什么故事吓吓登船的人,继续工作吧。”

“好,一会儿碰头。”



(*滋滋——)

求生舱里,躺着一个,少女。

这件事并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那个少女,本尼说,那个少女穿的裙子和那个化装舞会的少女裙子一模一样。因为那个少女向他述说什么东西的时候,他很想听到少女的话,他的精神相当集中,以至于能够记住少女衣服的纹路。

或许少女的飞船是最近才失事的,求生舱里少女在打开休眠之后一会儿就醒来了。

那个少女一开始很迷茫,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

和她交流也有点困难,她只能说些片段的话。

我们一致决定将她送到最近的空间站,空间站上有全人类的信息,总会有她的。

大家都对那个小姑娘感到好奇。

可是事情慢慢就变得不对了,她来之后,我们开始做噩梦。

我们梦见仿佛从亘古以前传诵至今的歌谣,在梦里,我们好像能够看到飞船的窗外,一个映衬在恒星前的巨大背影,那剪影形状诡谲,我们却知道那剪影属于一个生命,比任何人都伟大的生命,在那里……

在那个梦里我们只能感受到恐惧。

甚至我们能够感受到彼此的恐惧。

醒来之后,看上去一切如常,看上去一切如常,但是很快我们发现不对,我们的一个船员失踪了。

我们排查了所有她能去的地方,但是哪都没有她,逃生舱也原封不动。

这不是那种战舰,这只是一个小型的工用船,我们从头找到尾,都没有找到她。

但那个时候大家精神都开始不太正常。

最开始是森桥,然后失踪的是伊根,然后是艾柯。

船里只剩下了我和本尼……还有那个女孩。

那是有一天,本尼偷偷找到了我,他一脸恐惧,找到了我。

他觉得非常蹊跷所以调用了监控,他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打开飞船的监控,然后看见——

(*滴——通讯请求,来自马克·吐温)

(*咔。我关闭了马克的通讯请求)

看见那个少女在我们入睡的时候,身形变化成无数细碎的触手状,通过缝隙钻入了船员的修养舱内,就像是一团黑雾,船员仍然在梦中,但是露出痛苦和惊惧的神色,他们睁开没有神的眼睛,死命想打开修养舱却不能——

然后他们的一切都被吞进了黑雾里。

等那些细碎的触手如同蠕动的虫豸被向内收取的时候,躺在里面的,就已经只有少女了。

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滴——通讯请求,来自马克·吐温)

(*咔。我关闭了马克的通讯请求)

看完这个视频,就在那一刻,我们抬头就看到,只有自己的身躯还保持着人的形态,四肢已经变成漆黑蜷动的触手,攀附在了走廊壁上的少女。

她,不再掩饰,她的眼睛——那歪曲变形的脖颈——她,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无法,从脑海中,抹去,这一幕。

我们开始逃。

本尼逃的慢,他被抓住了,但是我没办法。

我只能来这儿,驾驶舱是密闭性最好的地方,她就在外面。

我听得到……她就在外面……

她可能已经害死过很多人了,害死了一船的人,然后坐救生舱逃离。

但这次不会了,这次我锁了救生舱,这条偏远的航线,没有人会来救她了!她会和这艘飞船一同死去!

(*哐哐。什么东西剧烈撞击的声音——)

(*滋滋。播放结束了。)


“这也太扯了。”我听完了录音,觉得这船长编故事能力实在有限。

“你刚才在做什么,”马克说,“我给你传了两次通讯请求!”

“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吗?”我说。

“我在排查救生舱,有个救生舱是有东西的,”马克说,“我打开发现是个穿着黑裙的少女,而且还有生命迹象,这艘船已经失航五年了,这真是一个奇……(*喀拉)”

“马克?”

我握着通讯器的手开始颤抖。

我听到有人在痛苦的呻吟,我听到什么东西蠕动和蜷曲的声音,我已经极力克制自己去想象发生在对面的事。

那个死去的船长并没有在编故事。

一切都是真的,一切其实都是真的。

我看着通讯器,那里显示着我和马克的位置,现在,通讯器上代表马克的光点……

沿着飞船内的路线,以非人的速度向着我不断靠近。

600米……400米……200米……

我不知道怎么办或者怎么阻止。

那个光点,属于马克的光点。

在不断靠近。

书评

[安莉埃塔]

导师型评论家,常在书评中给出良好的改进建议:

这是一篇比较慢热的文章呢,主人公参加艺术沙龙时的见闻恰到好处,艺术家对猫诡异的态度让人有了读下去的欲望。 最后再通过“真正的猫”将气氛带到最高点,一气呵成。全篇都像标题一般充盈着疯狂的气息,却又不失优雅,是值得一看的作品。


[塔尔伦特]

书评风格直率,十分擅长挖掘让小说大卖的商品价值:

看标题也许会让人认为这是一部关于艺术领域碰撞的文艺作品,实际上是一部释放压读者抑内心的怪奇小说。 日常生活总是一成不变,人们的内心会寻求猎奇带来的刺激和脱离真实的疯狂。 在麻痹神经的同时能感受如云霄飞车般的惊险与爽快,这篇小说还真算得上是解压领域的一匹黑马。



灵依娘:在线等一个专业铲屎官,san值条长的那种。

《南洋力士钩鱿》作者:怪异杀手

标签

科普,家庭,童话

简介

很多人不清楚力士钩鱿是什么,又或者说,觉得这种生物本身非常暴力可怕。

那不如先把这个观念放下,让我们进入到钩鱿与女孩童话般相遇的世界中看看。

如此一来,你或许就会重新认识力士钩鱿;重新认识什么是暴力,什么是爱——

正文

第一章

少女和南洋力士钩鱿先生在海岸之下漫步,在那之前她从未与人如此亲密过。

少女睁开眼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海平面之下了,她险些因为惊呼出声而吐出口中的那口气。好在她想起以前在床头听到的故事的教诲,将那口气重新含在了嘴里,才能够继续在海面之下生存。

南洋力士钩鱿先生就是在那个时候注意到她的,他将头转向了少女,好像有有些迷惑不解。

您好,他说,我以前没有在这片海域见到过您。

然后他稍微靠近,说,虽然我以前见过您的同类。

她指着自己的嘴,摇了摇头。

南洋力士钩鱿先生显得有些困扰,但在几秒之后就明白了少女的意思。他说,您不能说话,对吗。

少女点了点头。

南洋力士钩鱿先生为自己能够明白少女的话而感到自豪,从前他曾听说在海洋里最聪明的生物不是章鱼就是海豚,但看来鱿鱼一族也不遑多让。但随即也让他感到为难。

钩鱿先生伸出一只触手,说,这可能有点难受,可这样我们就能够听懂对方的话了。

少女按照钩鱿先生的示意,将那只触手递到了自己的耳边。

然后,触手伸了进去,少女觉得有什么在压迫着自己的耳朵,造成身体快要失去平衡了的眩晕的反胃感,她隐隐约约觉得耳膜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穿破,但是奇妙的是她并不觉得痛苦。冰凉的触感顺着耳廓,进入了比听觉神经更深层的地方。

她借由这份冰凉的感觉,似乎能感受到自己大脑的形状,而这很奇怪,众所周知,唯独大脑本身是没有任何感受的神经的。

您好。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您好,少女的大脑这么说,但是少女并没有说出口。但是已经和她通过触手连接在一起的钩鱿眯起了构造特殊的眼睛,看来他已通过另外的方式知道了少女想说的话。

好的,我听到您说的话了。南洋力士钩鱿先生点点头。

因为身体的构造,现在他不得不站,如果海底有站立的概念的话,站在少女的身边。

他不得不用自己的触手挽着不知如何前进的少女。

您是谁,他说,我之前从来没有看到过您,女士。

少女为自己被称呼为女士而开心了一小下,但是很快因为钩鱿先生说的话而伤心了下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她说,我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钩鱿先生也表示了难过,他的纹路变得黯淡了许多,他说,这里是浅海洋流航线的尽头站,他是从深海航线转站来的,少女肯定是乘错了车,才会到这里来。

少女说,那我怎样才能回去呢?

钩鱿先生说,那你应该要到洋流航线的始发站,那里靠近岸边,你的家肯定在岸上。

我带你去坐洋流航线吧,他说,跟我来。

于是少女就被带到了洋流航线的站台,站台是巨大的贝壳,在那里,有很多不同的鱼在站台边上等待着,其中有很多都是鱿鱼,他们向南洋力士钩鱿先生问好,而钩鱿先生也点头回应。

洋流航线的船是由无数银色的小鱼构成的,少女被钩鱿先生带着,坐上了航线。少女坐在银色小鱼构成的座椅上,和力士钩鱿先生面对面。

洋流航线起伏不定,她透过银鱼之间故意露出的间隙,看到海底的场景。细细的海沙在阳光的照射下烁然发亮,海水里的一切都失去了应该有的重量,于是所有生物的活动都显得如此悠然。她看见两只章鱼在交换自己的居所,双方彬彬有礼,或看见海星和海葵在说些什么,时不时会有小丑鱼围绕在他们身边。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到一丝悲伤。

力士钩鱿先生的触手,将她的悲伤从她的脑海传到到了自己身上。

马上就能回家了,您不快乐吗。他问。

不知道,她说,我不想回家了,我想起了以前的事……也好像想起了我为什么没法回家。

钩鱿先生说,回家无法令您快乐吗。

她说,我的父亲酗酒,他喝醉的时候就打我。

钩鱿先生有些愤怒,他身上的色彩开始快速地流转,这世上怎么有这么糟糕的父亲。

她说,没办法,我的妈妈生病了,那是一种很重很重的病,躺在医院里,花了很多很多钱。后来,医院要的钱我们也出不了,妈妈只能躺在家里,整晚整晚的咳嗽,我的父亲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酗酒的。

他经常打我,是因为我常常和妈妈说话,却因为害怕,不愿意和他说。

可是他不知道,少女说,说着说着她的眼泪流了出来,混入了海水里,周围小小的银鱼感受到了她的眼泪,也停止了身子的抖动,他以前是个多好的父亲啊。

钩鱿先生摇了摇头,没有打断少女的话。

少女在脑内说,我那个时候还很小,什么都不懂,母亲从医院回到了家里,对我说,妈妈的病很快就要好啦,我就信以为真。于是每天晚上,我都会缠着母亲给我讲故事。

母亲说了很多故事,母亲说,她以前是从海底的世界来到大陆上嫁给我的父亲的,所以为了根治自己的病,总有一天会回到大海里去的。她说这话的时候,父亲就在旁边,母亲讲故事的时候父亲不会喝酒,只会一个人背过身来对着我们。

父亲以为我不知道他在哭。

后来呢,钩鱿先生轻轻问道。

后来,后来有一天我的母亲不见了,回到海洋里了。父亲的酗酒变本加厉,每次回家的时候都会打我,但是他醒过来,看到我身上的伤口又会抱着我说对不起。我害怕喝醉酒的父亲,但是又觉得早上起来的父亲很温暖。

可是后来父亲喝醉酒的时候越来越多,他因为酗酒被辞退,整日在家。

前几天,我,少女红着眼说,我实在受不了,就想着,母亲是不是真的没有因为生病而死呢,是不是母亲真的回到了大海里呢,所以我才跳进大海里,才会到洋流航线的终点站。

可是这里没有人啊,钩鱿先生叹了口气,这里没有和你一样的人了。

少女说,但是我也不想回去了,不如我也留在海底吧,死在海底,变成一具被海草缠绕着的骸骨。不知道我的父亲来打捞我的时候,他会为了我而流泪吗?

钩鱿先生叹了口气,可是你是人,你终究还要回到陆地上去的。

我不回去了,少女说。

钩鱿先生说,但是你在海底也只是孤单的一个人,你一定会因为寂寞而死的。

那就让南洋力士钩鱿先生和我在一起吧,少女哭了。

南洋力士钩鱿变得羞赧起来,他的触手撑着银鱼构造的坐垫,他没察觉自己的触手过于用力,银鱼一边挣扎一边表示不满,他才松开了触手。

可是、可是,南洋力士钩鱿先生说,我们钩鱿一族生孩子的方式和其他鱿鱼是不一样的,你肯定会受不了的,听我好好说,回到陆地上吧,回到你父亲身边。

少女死命摇了摇头,说,我不回去了,无论是什么方法,我都能够忍受的。

南洋力士钩鱿先生沉默了很久,用他的眼神仔细打量了少女的眼神,少女的眼睛盯着他,还带着回忆过去悲伤往事的伤心与难受,但更多的是一种坚毅。少女看着他,然后说,自我母亲死后,还没有人待我像南洋力士钩鱿先生一样好。

可是……

南洋力士钩鱿死命在脑海里想要找拒绝少女的借口。

没关系的,少女说,如果可以我想和南洋力士钩鱿先生有许多孩子,我跟他们讲我母亲讲给我的那些故事。

南洋力士钩鱿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阻止眼前的少女,于是认真地用触手抓着少女的手说,你真的决定了吗?

少女开口说话,她说:我决定了。

同时,她吐出了口中的气体,她吐出了那口气,就再也无法回到海面之上了。

南洋力士钩鱿先生深受感动,少女亲了亲他的身躯。实不相瞒,在少女醒来,睁开眼看着他或更早,他已喜欢上了少女。

钩鱿先生用自己的触手轻轻解开少女领巾上的结,于是那领巾瞬间被洋流抛到了很后的位置,大开的衣领,被泡得发白的衣物由于海水紊乱的流动,少女的■■■■在海面下的暗涌中■■■■,而此时,钩鱿先生的■■■■□□了少女■■■■的□□,■■■■在■■的□□之间■■■■,■■■■的■■■■让少女□□■■■■,苍白的脸颊此刻显露出些微的■■■■,她的□□由于■■■■而■■■■。

她说,■■■,□□。

钩鱿先生因此更加■■■■,他■■■■,就□□□■■■■,他用■■■■□□少女■■■■的□□。在他沉重的■■■■中,钩鱿先生的■■■■□□□□少女的■■□□□□,■■□□着少女的■■。

但是少女并不觉得痛苦,她看见自己颈部的皮肤渐渐被钩鱿先生的■■■■腐蚀,只是好奇地看向了钩鱿先生。

南洋力士钩鱿怜惜地对她说,When squid mate, males pick the ejaculated spermatophores from inside their mantle with a specially modified arm called the hectocotylus, to transfer them to the female. Females spawning in shallow water have special places for spermatophore attachment on the body, both externally (skin ring around the mouth, and back of the head) and internally (oviducal gland openings near gills) ( Nesis, 1995 )[1]. 在身体上挖洞对钩鱿一族来说是神圣的仪式,倘若少女还是人类的话,是无法办到的。但是少女吐出了那口气,她已经是属于海洋的生物了。

南洋力士钩鱿此时才真正准备好■■□□■■■■,少女的□□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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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摸着脖子上那逐渐愈合的■■■■上的口子,靠在了钩鱿先生的怀中。

她知道她将拥有钩鱿先生的孩子。

她知道她将在海中的世界,享有比在陆上时更幸福的人生。

她抬头,望向是陆地的方向,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FIN—

资料引用: 1. Arkhipkin, AI & VV Laptikhovsky 2010. Observation of penis elongation in Onykia ingens : implications for spermatophore transfer in deep-water squid. Journal of Molluscan Studies , published online on June 30, 2010. doi : https://academic.oup.com/mollus/article/76/3/299/1047371#

书评

[安莉埃塔]

导师型评论家,常在书评中给出良好的改进建议:

嗯?我的账号权限似乎出了点问题,这一篇我只能看到标题和作者。 本来只看标题和TAG,觉得会是一个家庭剧,围绕晚餐一道力士钩鱿的菜肴展开的故事。不过看评论似乎跟科普力士钩鱿有关呢? 真想看一看实际的内容啊,要是能看到原文了,我会第一时间补充书评的~

咏世界创造网站上的文章是被YoKo给屏蔽的

B博的文章则是由于部分玩家闹事而下架


[塔尔伦特]

书评风格直率,十分擅长挖掘让小说大卖的商品价值:

小说本身是一篇科普文,但现在设置了一些阅读权限,这是不可抗力。 科普的目的是为了让人们能更完整认识一样东西,不过,本篇的魅力似乎在于对科普的艺术加工上。 只是小说本身科普的内容并没有问题,甚至说非常准确、细致到位,现网站正考虑逐步开放权限,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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